愛與欲的交叉
發(fā)表時間:2017-03-22用戶:文字君閱讀:1472
還記得阿絮飄然而至的樣子么
我時常這樣問自己。
一
二十歲那年,父親的事業(yè)正處于高峰。
二十歲的我,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“貴公子”。
那時,我的身邊不乏各色青春妙齡的女子。當然,很大一部分是沖了我父親的權勢而來的。所以我對她們并無好感,而且從此認定世上的女人大多都是勢利自私之輩。直到阿絮出現(xiàn)在我的生命中。
阿絮是父親單位的打字員,中專剛畢業(yè),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她也就十七八歲吧。那年暑假,我正在父親的單位實習,分到了研究室。研究室與打字室之間也就一墻之隔,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負責拿文件去打。便也就認得了打字室的幾位小姐。
上班的第三天,我一如往常的拿了份文件去打,順便和那里的小姐們胡謅一通,也好打發(fā)上午的時間。
“小汪,這是阿絮。以前沒見過吧?”
我方才發(fā)現(xiàn)屋里又多了一位少女,少女抬頭沖我莞爾一笑:“你好!”
“嗯。”我嗯了一聲竟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紅了臉。
說老實話,在我眼中阿絮并不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孩。而那時我如何竟然會紅了臉,直至今天我也仍未能明白。
阿絮的樣子像極了日本明星安室耐美惠,小巧的鼻子,嘴唇是讓人心動的淡淡的紅,睫毛很長,簡直讓人疑心是粘上去的。后來方知天生就是那樣的,也許正是這種天生質(zhì)樸的清秀讓我對她很有好感。于是打字室那邊便去得勤了,有事沒事總愛往里面跑。時間一長,別人也有所察覺。便不得不收斂了許多。而這樣一來日子便也仿佛難過了許多。
萬沒想到的是,一天中午,阿絮竟然來辦公室找我。
“你中午不回去嗎?”阿絮問我。
“是啊。”我回答。心想著她如何會來問這問題。
“那你一般都干些什么?中午的時候?!?br /> “看看書啦,睡睡覺啦?!逼鋾r我手中正拿了一本《廢都》,而且正翻到莊之蝶如何手淫的那一節(jié)。心下才想了不好。那書便被阿絮抽了過去。
阿絮很仔細的看著那一頁,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似有不解,突然便飛了一朵紅云在臉上。
我一把拿過書來,極不自在的說:“嗯,這本書不適合你哪?!?br /> 阿絮紅著臉偷偷笑著:“你很壞!”
“看這書便是壞么?”
“黃色的,你敢說不是?”阿絮咯咯笑著。
“我都說過,你不懂的。”通常一個人不知如何回答時,便拿這句話來唬人。
“我不懂?我還比你大呢!”“你能有多大?我可是77年的!”
“反正比你大。你該叫我阿姨?!?br /> “身份證拿來!還阿姨呢!”我極不服氣。
“沒帶?!卑⑿鯎u頭笑道。
“你請我吃飯吧?”阿絮忽然問我。
“為什么?”
“我?guī)湍惚J孛孛苎?!你不怕我對別人說你看這種書?”
我有點緊張起來,畢竟和眼前的這個女孩并不熟絡,萬一傳出去,自己名頭事小,惹火了老頭子,那就有好果子吃了。我那時還沒畢業(yè),還得靠他那每月四百大元的生活費哪!
“好吧。”我咬了咬牙,想到口袋里的三百塊錢就此犧牲,心里不禁一酸,幾乎要落下淚來。
“好了好了,逗你玩的。”阿絮又咯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今天我請你,好了吧?到我家,怎樣?”
“什么怎樣,你說了算唄!”我故意裝作生氣,心下卻大樂。
“那就說定了,今晚下班后去我家吧!和小惠一塊走,不會迷路的。”
“她也要去嗎?”我問道,“我原以為就你和我呢!”
“你把我當什么人哪?”阿絮拍了拍我的腦袋。倒作得像模像樣。
“別忘了,以后見了我要叫阿姨喲!”阿絮臨走時還不忘了提醒我一下。
唉,這個女人不簡單哪!我搖頭嘆氣。
當晚,我與小惠一同坐車去阿絮家。
小惠這女人比我大了三四歲,尚未結婚便已沾染了婆媽脾性。一路上自是跟我談這談那,胡說???,如辦公室的某某又升了職,樓下的看門狗又生了幾個崽子等等,不一而足。我只好嗯嗯啊啊的一一對付。
好容易到了阿絮的家,才摁響了門鈴,阿絮便開了門:“你們怎么這時才到?”
再看那屋里已坐了好幾個人,有我認識的,也有不認識的,男男女女,美丑不一,看上去倒也和我年齡相仿。
“我去廚房端菜,你們先坐一會,很快就可以吃了?!卑⑿跽泻粑覀?。
“你忙?!蔽艺f。便自作主張的拖了椅子來坐。
“這是汪總的公子,你們認得吧!”小惠洋洋自得把我介紹給別人,倒象是介紹她的兒子。
于是便換來一陣唏噓聲。弄得我極其尷尬。
“上菜了,大家快搬凳子?!卑⑿鯊膹N房里喊道。于是眾人便手忙腳亂的搬動一番,其間我看到那桌子上竟放了一個蛋糕和一些包裝過的禮物,一問方知今天乃是阿絮的生日。
那頓飯吃的頗無聊,只要我一開口,那些人便齊齊住了口靜靜的聽,倒害的我?guī)缀醪桓艺f話。而只要我一停下,他們便七嘴八舌的叉開了話題去。
飯畢,眾人開始大唱卡拉ok,聽他們唱歌,倒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,只是奇怪窗外何以竟沒有磚頭砸進來。
我覺得頗氣悶,便離了人群去那陽臺獨自靜坐。不一會阿絮也搬了椅子來坐在我身邊,右臂靠在扶手上托了腦袋靜靜的看著我。
“不習慣和他們在一塊嗎?”
“嗯?!蔽遗み^頭來看著她,“我的朋友也是一樣,但我就是不習慣這種環(huán)境。”
“今天是你的生日?你怎么沒告訴我?”我問道。
“怕你不敢來?!卑⑿跽f,“你怕出錢買禮物。”
“我有那么小氣嗎?”我嘆道。阿絮便又咯咯的笑。
我怔怔地看著阿絮,突然伸出手來,攬過阿絮的肩頭,輕輕的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?!八徒o你?!?br /> “謝謝?!焙诎抵校⑿醴路鹩旨t了臉。而后抬了頭睜著晶亮的眼看我。
我便低下頭,吻著她的嘴唇。
“好喜歡你真實的感覺!”阿絮說。
二
以后的一個月里,我們便成了一對真正的戀人。在她的房間,在我的房間,在午后無人的走廊里,我們相擁、相吻。
很快到了十月,我不得不回校了。臨別時,看著阿絮的面容,方才感覺到三流的愛情電影中男女主人公生死離別的感受。
“到了學校給我寫信,還有每個周六要給我打電話!記住了!”阿絮叮屬我,眼角有濕濕的淚。
“記住了?!蔽一卮稹?br /> 那年,是我的大學時代的最后一年。
望著周圍朋友們與他們的戀人們悲悲喜喜、離離分分,望著這個充滿了功利色彩的愛情世界,心里由衷的慶幸自己的幸運。那時我每周都會打電話回去,懷著期待盼望的心,等著聽筒那頭傳來令人快樂的聲音。如今想起來,卻也被自己當初那份純真少年的心所感動。如今回憶起那年的校園生活,卻什么也記不得了,仿佛都化作了那根有形無形的電話線。
然而,二月間的某天,我卻接到了阿絮的一封信。
“青輿,見信好。我寄出這封信的時候已考慮了好久,我不想在電話里同你討論這件事,于是便寫信給你,告訴你一聲:我要去深圳了。就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,我已坐上去深圳的列車。
寄出這封信的時候,我已算好它到達的時間。在這段時間里,我之所以還留在這里,是因為我還記得我們每個禮拜的電話之約。而我之所以離開,是因為我想作一個配的上你的女人。
讓我們彼此等待兩年吧!兩年后你已事業(yè)有成,而我也將從遠方給你帶來欣喜!再見吧!--------阿絮”
看完這封信,我似乎已忘記了自己的存在。待回過神來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在飄雪的夜色中站了好久。
兩年?兩年是個什么時間概念?要我熬過這半年已是不容易。何況兩年后我們真的能再見嗎?
那晚我躺在床上久久不眠,裹了單薄的棉被,聽那窗外寒風的呼嘯,心越想越?jīng)?。竟然抽泣起來?br /> 以后的日子便了無生趣,無非是錄像-游戲---麻將---睡覺---錄像周而復始的生活著。眼看著周圍的同學為工作、為畢業(yè)、為分手而忙忙碌碌,心頭卻覺得麻木。父親早已為我安排好了工作,自覺得大可不必擔心。誰料到,最后竟會為了在寢室里打麻將而被學校記大過,拿不到學位證呢?
畢業(yè)后回到父親掌握下的那個單位,那是本地最好的單位,也是我實習時去的那單位,我在那里遇見過一個叫阿絮的女孩。
工作并不順心,其時父親已開始走下坡路。因為同新來的市委書記有矛盾,境況已大不如以往。而我也并不努力,成天遲到早退,下了班便和一群狐朋狗友泡吧喝酒。
時光如白駒過隙,不覺又是一個花落時節(jié)。
三
那天在電梯里遇到小惠。
“阿絮回來了,你知道不?”
“誰?”我猛地打了個激凜。
“阿絮啊!就是上次一塊去她家吃飯的那個!”
我竟然又一次忘記了自己的存在,渾渾噩噩的跟在別人身后出了電梯。
當晚我撥響了阿絮家的電話。電話那頭傳來阿絮的聲音:“喂!哪一位?”
我的喉頭竟有些哽咽:“你回來了?”
那邊沉默了一會:“青輿,是你?”“是我?!?br /> “能出來嗎?”我努力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。
又一陣沉默:“好吧。哪里見?”
“半小時后,你樓下的那間咖啡館見?!?br /> “好吧?!辈恢趺吹乃恼Z氣讓我覺得有一絲無奈的感覺。
半小時后,我們已坐在那間咖啡館內(nèi)。
一年多不見,阿絮顯得成熟了許多,依舊像極了安室奈美惠。
“回來也不說一聲?”我低頭用吸管攪著面前的紅茶。
“我不是回來了嗎?”阿絮的嘴角有淡淡的笑。
我握住她的手:“還和我一起嗎?”
“我們走吧!”阿絮忽然站起來說。
五分鐘后,我們已走在飄雨的街道上。我努力使自己的腦袋空白下來,什么也不去想。只希望就這么一直走下去。
不覺已到了她的家門。
“家里有人嗎?”“沒有?!薄澳苌先プ鴨幔俊?br /> 黑暗中阿絮默默看了我一眼,輕輕嘆了一聲:“上來吧?!?br /> 當阿絮打開門,伸手去開燈時。我握住了她的手:“不要開燈!”
阿絮轉(zhuǎn)過頭來,黑暗中那雙眼睛格外的晶瑩透亮。
我關上門,伸出雙手從她的腋下穿過,然后開始親吻她……
第二天早上,當我睜開眼,看著身邊阿絮白皙光潔的背部。
“她真的回來了!”我想。
四
我們同居了。
阿絮在那間百貨公司任營業(yè)經(jīng)理。我的生活也開始走入正軌,不再與那些狐朋狗友鬼混。下了班準時回家,然后倆人一同去吃飯,晚上過一段火熱的性生活。我開始覺察到生命的意義,感受其中的樂趣。
阿絮不再像原先那樣多話,我們習慣了在晴朗的夜晚,相擁坐在窗前,安靜的享受那份寧靜的氛圍。
只是偶爾的,我從深夜的睡眠的中醒來??匆姲⑿跽驹诖扒暗哪瞧鹿庵?,聽得她輕輕的嘆息。那嘆息聲至今仍回繞在我的心間,成為一個無法揣測、點破不透的謎。
有一天,阿絮問我:“如果我離開你,你會怎樣生活?”
我回答:“如果你離開我,我便失去活下去的理由!”
那一刻,阿絮怔怔地盯了我看。半晌才開口幽幽地說道:“你應該找得到更好的理由?!?br /> 當時我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。后來方才知道乃是分別的前兆。
又一個花落時節(jié)。
那晚回來,便找不到她了。直到夜里很久,我仍坐在窗前等待。我打她的電話,被告知關機。我將手機丟在床上,呆坐著,心里感覺到阿絮不會再回來了。
次日,我沒有上班。
阿絮公司的人告訴我,阿絮已經(jīng)辭了職。
我是懷了怎樣的一種心情在這個喧鬧的都市中尋找阿絮的身影,已不得而知了。我跑過了多少我們曾經(jīng)一塊去過的和阿絮可能去的地方,也早已記不清了。
在無數(shù)次拍錯肩膀和無數(shù)次回頭張望中,我聽到我的手機的響聲,沒有電話和號碼。只有一句孤零零的留言:不要找我!
五
不要找我!
我怎能不去尋找,找我這半生生命的依靠和生存的理由。
我不間斷的找尋了一個多月。阿絮仿佛已從這城市中消失。哦!我竟連她是否還在這城市里都不得而知啊。
那天單位的老總把我叫去,告知我因長期礦工被開除公職了。我并不在意,只是奇怪了何以現(xiàn)代還有“礦工”這個字眼,想來想去不禁哈哈大笑起來。
老總的臉上顯出害怕的樣子,手指趁我不注意偷偷按了保安的電話。我強忍了笑告訴他我沒事,便提了自己的東西推門離去。
其時父親已在同市委書記的權勢斗爭中敗下陣來。往日紛紛登門拜訪的那些所謂門生們已不知哪里去了,原先由父親掌握的一些部門早已被換成了那市委書記的親信們。因此我倒也沒甚地方可去,便終日里在市井之間尋那阿絮的下落。晚間便去酒吧買醉。漸漸的,直到連心都淡了,我才停止了那無謂的找尋。
如此又是一年。
七月間,遠在美利堅的大哥大嫂回來接父母親過去。
機場候機室里,父親和我單獨在一起時他問我:
“你打算怎么辦?”眼光卻并不看我。
“放心,我會照顧自己?!?br /> “你怎么照顧自己?”他的語氣依舊平靜,眼光仍然不看我,胸腔里卻發(fā)了一聲沉悶的嘆息。
這嘆息竟如一記重錘,敲打在我的心房。這二十年來我竟沒有很好的思考一下自己究竟為何而活著,如何去活著。多少年來我一直生活的父親的影響之下,對自己或別人的行為總不自覺的向父親的方面去思考,漸而久之,竟忘記自己本是為自己而活的。
阿絮比我有主見,她懂得去尋自己的生活,獨立而不依賴。面對我這樣的人又叫她如何能不離去!不錯,這是個功利的社會,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將來打算。只有我,這樣一個沒有將來的人,才真正是這所光輝城市的唯一敗筆。
父母親走后,我變賣了所有的家具物件,將房子托付給鄰居。而后離開了這所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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