爺爺?shù)亩湔娴氖窃絹碓讲盍?，打電話給他幾乎都要用吼的，還得一字一句地慢慢吼，有時候慢吼也聽不清，他一個人在那邊自顧自說，讓我很是無語，只得大聲說：“我不跟你講了，你把電話給奶奶。”這一句他倒是聽得懂。據(jù)我推測，他應(yīng)該是聽到我說“奶奶”兩個字就知道我在說啥，然后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爺爺乍呼呼的聲音：“那！小**的電話，快接！”有時候還沒說上幾句爺爺就會自動自發(fā)地說“我喊你奶奶來接。”然后就扭頭喊奶奶去了，我想他大概是怕我不耐煩吧。值得慶幸的是爺爺也只是耳朵不好，身體還是相當(dāng)硬朗的。

    如果有人問我：你最喜歡的人是誰？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：我爺爺！真的很喜歡爺爺，喜歡他的勤勞，喜歡他的和善，喜歡他的豁達(dá)，喜歡他的可愛，還有他那天生的固執(zhí)。

    喜歡陪著爺爺打牌，坐在他的側(cè)邊，當(dāng)他慢吞吞而又手忙腳亂地理牌的時候，把頭湊過去，嘴里一邊喊著：“我要看你牌了。”這時爺爺就會急切切地把撲克牌摟進(jìn)懷里，還一邊瞪大眼睛略顯生氣地嚷嚷著：“嗟！過去過去！”然后我就會詭計得逞地哈哈大笑，笑完又湊過去，爺爺還是下意識地把牌摟進(jìn)懷里，摟完又覺得自己被耍了，更加不悅，眼睛瞪得更大，但是我可不怕，在那笑得更歡了。喜歡看著爺爺打麻將，站在他的身后或坐在他身旁，一身緊張，繃著臉看得認(rèn)真，生怕爺爺會輸。明明不是很懂，還是看得不亦樂乎，遇到不太明白的時候就會東問西問，爺爺也不嫌煩，抽空一一解答。還喜歡沒大沒小、不分尊長地跟爺爺找茬：“你看看，都是你手腳長那么難看，全遺傳給我們了，丑死了。”“就知道生兒子，也不生個女兒，害的我都沒有姑姑。”“我就知道你重男輕女，喜歡男孩，男孩有什么好的！”“你可真頑固。”……很多很多大逆不道的話都是出自我口，爺爺聽了也不生氣，看我兩眼不說話，任我在那邊自說自話，他知道我是在找茬。

    爺爺年輕的時候愛喝酒，傷了胃，后來一直吃藥療養(yǎng)。碰到宴請賓客時，免不了被敬酒，我和弟弟就像兩個管家，關(guān)鍵時刻毫不猶豫沖上去，氣鼓鼓而又理直氣壯道：“我爺爺胃不好，不能喝酒！”那語氣十足兇悍，仿佛在說你敢要他喝酒，我定不饒你。大人們總是哈哈一笑，順便夸道：“這兩個小孩還不錯，知道心疼爺爺。”爺爺也在一邊笑得眼睛都不見了，整張臉就好像一朵盛開的菊花。笑完樂呵呵地說：“你看我孫子孫女不讓我喝，我只能以水代酒了”。那時年少，不懂人情，也不知道啥叫拂了人家面子，說話橫沖直撞，長大后再勸爺爺喝酒就不會直愣愣沖過去，而是先勸告爺爺本人，實(shí)在不行，再面帶微笑用商量的語氣說著不容置疑的話：“我爺爺胃不好，酒不能喝。”效果一如當(dāng)初，只是少了當(dāng)初的那絲霸氣。

    記憶中爺爺做過很多事，印象深刻的就是賣柴，我去陪他看柴。鄉(xiāng)下人偏愛燒灶臺，冬天的時候就缺柴，大多數(shù)人家都要買柴燒。于是爺爺就從深山里把柴一卡車一卡車地拖回來再賣出去。拖回來的柴就堆放在大馬路邊上，好讓來來往往的人都看見。那時公路邊地產(chǎn)還沒放開，沒人蓋房子，光禿禿地，柴放在那半夜被偷了也不知道，于是每天晚上我就陪著爺爺去看柴。要看柴自然要搭個睡覺的窩，做窩也很簡單，就地取材，用幾捆柴在堆放的柴堆背風(fēng)處搭成個“傘”字形，再在“傘”里面鋪上樹葉稻草，晚上抱被子進(jìn)去睡，早上再把被子抱回去。好多年過去了，還記得那些個沒有星星的夜晚陪著爺爺睡在用捆柴搭成的小窩里，伴著外面呼呼的北風(fēng)，進(jìn)入香甜的夢里。有一次半夜醒來，一只老鼠從我頭頂呼嘯而過，一剎那的驚嚇過后繼續(xù)埋頭酣睡，小孩子就是好，沒有心事，好吃好睡。后來這事就成了我的光榮歷史，不知講給多少人講過：看我多厲害，老鼠在頭上跑，眉頭都不皺一下。

    去年過年的時候回家，爺爺去栽籬笆，老媽說：“栽籬笆很簡單，只要把樹條插進(jìn)挖好的土縫中就行了，你們小孩子都去。”于是我一聲令下，帶著一群弟妹浩浩蕩蕩地去了，趕到田里，爺爺半彎著腰在那一絲不茍地砌縫，一如往日地認(rèn)真，我們蹲下拿起樹條要去栽，爺爺不放心，急急喊道：“不用你們，我自己來，你們一邊玩去。”我們拗不過爺爺，只得作罷。對于農(nóng)活爺爺向來是要求很高的，一定要親力親為才滿意。他整的菜地總是方方正正，地溝里沒有一絲亂土，菜地上沒有一根雜草。不用干活，我?guī)е玫苊脗冊谔锢镯б獾赝嫫饋?，拿著手機(jī)當(dāng)攝像機(jī)給他們拍著各式各樣的MV。冬天的田野深沉而又空曠，我們的笑聲傳得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，偶爾爺爺被我們的笑聲吸引，停下來看我們一眼，也滿眼含笑，然后又低頭繼續(xù)忙他的去了。于他，兒孫滿堂，承歡膝下或許就是最大的快樂了吧。

    今天是爺爺生日，早就念叨著，真的到了確又忘了，幸好老爸打電話提醒了我。打電話回去，一如既往地奶奶上陣，我喊著：“讓爺爺接電話，今天是他生日，我特地打回來的。”爺爺?shù)穆曇粼谀穷^傳來，我生日你在外面買點(diǎn)好的吃吃，不要多講了，打電話費(fèi)錢。又絮絮叨叨了幾分鐘才掛了電話，結(jié)束語一如既往是他們在那提醒我要注意身體。放下電話，不禁感慨，有爺爺奶奶真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