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人的一生如果從未種過一種植物，那是很遺憾的。我希望人人都能領(lǐng)略至少種植一種以上植物的樂趣。我愿意將我與植物間的情感寫出來，與人分享。
    1991年至1995年間的春天，我隨單位同事在荔浦境內(nèi)種過幾回樹。我們都有一個熾熱的信念，希望把周圍的荒山全都種綠起來。真正把荒山種綠起來，可沒有那么容易。挖坑、栽種、澆水，任何一步都不能偷懶，否則樹就沒法成活。當(dāng)然啦，荔浦荒山消滅后，這種集體種植的活動就結(jié)束了。沒有結(jié)束的，是我對樹木花草的深深情誼。是的，我在屋前屋后種菜，在院子里、書房里養(yǎng)育花草，而且常常澆水、換水，不亦樂乎。
    最近，我發(fā)現(xiàn)我所熟悉的一棵河邊樹不安靜了。主要是議論它的人心不安靜——從上游修下來的防洪堤兩年后就要竣工。人心能安靜嗎，至少我的心，是微微起伏了。
    從我家走到這棵樹的距離大約300米。我在有力氣的下午，起身去看老朋友似的它。雖然不是自己親手種植的樹，但是日久生情，早有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”的感覺。它有百分之百的美，在外觀上又有讓人感到異樣寂寥的神秘。喜歡江邊的人，對這棵無名樹是熟悉的。幾時發(fā)芽，幾時綠葉滿枝，幾時變成光禿禿的樣子，幾時又有一個野蜂窩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掛到樹上了。這就是它與別的植物之間的區(qū)別。也因這區(qū)別，這里的河岸比別處的河岸更加美得顯著。是的，它與一叢綠竹比肩，站在岸上。它們在風(fēng)雨中一起搖擺跳舞，在喧聲中一起無欲獨(dú)立。早年二月底還沒見樹的嫩葉長出，我想也許是它的發(fā)育晚于其他植物的緣故吧。又想無論怎樣，它都是一棵有意思的樹吶。
    這棵樹包含的美質(zhì)，從前并沒人在意。直到有一年大水突襲，險些被水卷走的人緊抱樹干得以逃生，才引起人的高度重視。修建大堤的消息傳來，樹的存活成了知情人的話題。因?yàn)榘凑找酝┕し降膽T例，對這些無名的東西是要趕盡殺絕的。
    我第一次關(guān)注它是防洪堤剛剛開始測量那時。那會兒，我的心情隨著挖機(jī)的到來而變得沉重。我擔(dān)心挖機(jī)把它挖走，讓人當(dāng)做柴燒。喜歡在樹下?lián)焓奈?，久不久要仰起頭來，看高大平凡的樹在空中動與不動。樹下常有竹排停泊，也常有人浣衣。竹排與人都仰仗樹的遮蔽，樹的恩賜。樹不語。
    又寬又高的河堤從上游修下來了。舉目河邊遠(yuǎn)處的挖機(jī)與人，清河道的清河道，壘河堤的壘河堤，急急地朝玉雷灣畔延伸。按照計劃，兩岸大堤將于兩年后竣工。如果這棵無名樹能夠繼續(xù)站在岸邊而不被清除，該有多美啊。
    陽春三月，河邊的無名樹終于安靜下來——主要是議論它的人心安靜下來了。是的，沒人要把它挖走，也沒人要把與它比肩的綠竹挖走。它們將與沿江居民一道，與新移栽過來的名貴花木一道，一起見證荔江兩岸防洪大堤的雄偉竣工?？梢灶A(yù)見，燈火穿過這棵樹隙閃著的光亮，多么讓人安靜安逸。從人對待植物的態(tài)度看一個地方的興衰，我突然感到呼吸舒暢，神清氣爽。你好，你好啊，我的植物朋友。你的枝繁葉茂，讓我看到了家園明天的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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