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張筱
    
    一
    
    是一匹走失的老馬，還是一只迷路的蝴蝶？這個秋天，這個秋天的秋天，不知我是否會有一個答案？
    與云彩，天天見面。多雨的日子，也不忘記，要瞅一瞅天。那怕只是一個縫隙的湛藍(lán)，我也會握住心的彼岸。
    日子，是相遇的。首尾銜接著一溜排開。
    生活，是隨意的。端坐一杯茶中，或無由來去漫步一回。愜意，安然，平淡。
    我不敢的是，隨意拆開生存的結(jié)扣，怕生命散落一地。
    讀詩或者讀書，僅是生活的一部分。
    寫詩或者寫書，也只能是生活的一部分。
    在生活的無邊無際中，我不斷走失，又不斷召回靈魂。
    有理想與有遠(yuǎn)方的人，不只一個人，不是獨特的人，不是巨人。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理想與遠(yuǎn)方，或許是渴望抵達(dá)的彼岸。
    如此的平凡，與如此的不凡，抵達(dá)的都是同一個地方。我相信，而你呢？
    
    二
    
    不指望著石頭開口，但我能聽到它的發(fā)言。這是我內(nèi)心的共鳴，與石頭的合鳴。
    有些多彩的石頭，那些被人們珍視奇異的石頭，并沒有奇跡發(fā)生。神跡被歷史掩蔽，詩人，早失去與圣靈溝通者的合法身份，淪為不淪不類的類巫，一個工匠，手藝人的角色。
    文明，總是被夸大其詞夸夸而談。
    文明，是一件并不高明華麗的外衣。
    文明是什么？是不朽的金字塔，還是被反反復(fù)復(fù)修葺的長城。
    文明，在石頭的歷史中，一直沉默。
    文明正在顛覆，你能預(yù)知新的文明嗎？
    潮流，既摧枯拉朽又摧毀一切。讓我此時，為偉大的文明哀悼。
    
    三
    
    遍地黃金，這個時代的鋼鐵已經(jīng)落伍，誰也沒有指望（農(nóng)耕）勞動創(chuàng)造價值。
    童話失盡意味，寓言已是殘枝浮沫。它們，在世界的每條河流上，一同流蕩。只是時間不能擱淺，停頓的只能是，（某個人的）某個日子。
    螞蟻不停地搬家，蜜蜂不停地工作。我有時是蟻，有是是蜂。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命運，不是嗎？
    其實，更多人的命運，是一頭牛的命運。
    其實，許多人的命運，只不過是一匹馬的命運。
    
    四
    
    一棵樹，也有榮光。一株草，也有渴望。我眼里，總是有著這樣的渴望與榮光。
    那么，一條河流呢？不同的河流，有著不同的理想。它決不是奔向大海。大海，只是一條河一種可能的歸宿。
    想象中生命是一條河流，但我不能奢望它匯入大江大河。可是，沒有誰能阻止它的咆哮，奔騰，流瀉，它的一往無前。
    生命其實就是一條河，一條心的河流。
    生活是岸，生命是流，永遠(yuǎn)是別人在看岸上的風(fēng)景。
    
    五
    
    從類人猿到類巫，人類走了多遠(yuǎn)，還能走出多遠(yuǎn)？
    突然看出：人類理想是怪胎，信念是胎衣。
    人類，制造出了一個個輝煌夢想，也泯滅了一個個煌大夢想。
    人類，把自已的地位總是抬得過高。
    沒有神能詛咒，沒有誰能下蠱。是人性自我腐化裂解，要了人的性命。
    
    六
    
    逃生的本能與逐利的本性驅(qū)使著我，總是逃離一種生活進(jìn)入另一種生活，割除一些生活種植另外希望。
    生命中許多畫外音，被忽略。一意孤行的人，總想乘風(fēng)。
    與蒼白人生抗衡，浪漫的理想主義青春大纛，讓我忽視了它背面的現(xiàn)實意義。
    拋開成功與失敗，然，怎樣的人生，才是無悔的人生呢？
    在路上，我看到許多個影子，也看到我的影子——巨大的、緲小的，拉伸縮短長長短短的影子。它們不是靈魂的投影，而我總是把大地理解成生命的幕布：出演，歌舞，吟誦，情真意切彌留光陰。
    在路上，我是一個流浪者，漫游者，行旅者，漂泊者——生命自我放逐形骸放蕩。我感受心的糾纏，情感糾葛，思想的糾結(jié)。在矛盾的生活中沉沉伏伏起起落落，時而是弄潮兒，時而為溺水人。
    許多時候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，看不清自己的真面目。我總是用別人清澈的瞳仁為自我觀禮：你，是一個丑陋的家伙！
    悲哀的是，我身邊越來越找不到這樣的瞳仁。
    
    七
    
    在父親額頭的皺褶中，我挑揀我的皺褶；從父親滿頭的白發(fā)中，我辯認(rèn)著我的白發(fā)。
    我深知：我是父親的過去，父親是我的未來。
    我知道：雖說我們?nèi)绱讼嘞?，可沒有誰的人生能夠被另一個代替。
    父親是獨一無二的，父親的閱歷，生活，思想，情感都是他自己的（包括在塵世間的角色），我也是獨一無二的（生命意義上，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，不可替代的）。但不是不可或缺的。
    每一生命都是完整的，我妨礙著生活（某些事，某些人），但沒有妨礙世界。
    每個生命都自成體系，只不不過是我們與世界發(fā)生了一些關(guān)系。
    無需美化生命，也無須耿耿于懷自己的過去。
    當(dāng)下的一切：花朵，云彩，秋天。它們在當(dāng)下生發(fā)著各自的要義。我想，你是懂的。
    
    八
    
    日子是遞進(jìn)的，如同我們一次次轉(zhuǎn)身離去。生活呢，它羅列著我們需要的和不需要的。
    想到了海，和每次看到海的不同心情。
    想到了高原上藍(lán)天白云下，獵獵的風(fēng)馬旗和五彩經(jīng)幡。
    想到了許多亡者的面容（總是會有人要先行一步）。
    想到了屢次出行遇到的不認(rèn)識、不一樣的許多種植物：熱帶亞熱帶的，北方與南方的，山野的和江湖的……我同樣被感染、感動。感動于異樣的一種力量：切切，蒸蒸，勃勃，欣欣，感覺到心的升騰與躍動。
    一顆簡單而柔軟的心，包容著世界，包容自我。這是我的幸運。
    
    九
    
    這個秋天的秋天，心停擺了一下，又動了起來。不用撫觸，我感受到它節(jié)律的平穩(wěn)。
    這個秋天的秋天，回望到二十年前些許事情，心情又變得煥然一新。
    這個秋天的秋天，心，從未如此時一樣寧靜。
    窗外，是雨后祥和的蘭山，還有山腰間隱約可見的半坡居。
    窗外，天藍(lán)，云白（看不見的黃河，河水一定是黃的）。
    這個秋天的秋天，比往年多了一個九月，然這個秋天的秋天，還是秋天。
    這個秋天的秋天，不同于以往的秋天，也還是與以往相同的一個秋天。
    這個秋天的秋天，我看穿屬于自己的秋天。
    
    文 / 伏龍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