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人的節(jié)日，最隆重的莫過于春節(jié)于中秋節(jié)了吧。“除夕更闌人不睡”，鞭炮聲聲中的春節(jié)帶給我們更多的是一年吉慶的展望；“平分秋色一輪滿”，月餅飄香的中秋卻是舉國團圓的日子。今夜，正是辛卯年農(nóng)歷八月十五，天上滿月正圓，映照人間親人相聚的滿懷喜悅，也映照著游子人各兩地的落寞憂傷。
    
    我的家鄉(xiāng)，也有這樣一輪光華萬丈的滿月。中秋之夜，一家人圍坐在并不寬敞的院子里，吃著比月還圓的月餅，喝著比甘露還甜的井水，呼吸著秋天的稻香，聽母親在火塘邊講嫦娥奔月的故事。那時候，田里的蛙聲也似乎因為天上的滿月而變得寂靜無聲，山腳的小村卻因天上的滿月而變得熱鬧非凡，偶爾還會有過路的客人一同分享這中秋的快樂，這就是家鄉(xiāng)的中秋。那時候的我，少不更事，因為不諳離別之苦，亦無思鄉(xiāng)之念。是以我讀不懂杜甫筆下“露從今夜白，月是故鄉(xiāng)明”的凄婉與李白筆下“舉頭望明月，低頭思故鄉(xiāng)”的無奈。
    
    我清楚的記得，那時的月，那么大，那么圓，那么明。
    
    只是，一晃竟已十年光景。從外出求學(xué)至今，就再沒有見過家鄉(xiāng)的那輪滿月了，不知道現(xiàn)在的它是否還如年少時那般清亮，也不知家鄉(xiāng)那比月還圓的月餅是否還那么香甜。每思及此，人卻已在千里之外。
    
    海上生明月，天涯共此時。多么美的夜，多么美的景，多么美的詩。今年的滿月，緩緩在洱海上空升起，冷冷的灑下一地清輝，引多少文人仰首競嘆，也引多少情侶競起相思。只是，這異鄉(xiāng)的月卻憑添了一懷離愁。突然想起東坡居士的名篇《水調(diào)歌頭》中那句“何事長向別時圓”，不僅淚流唏噓。想東坡那等豪放灑脫之人，從不拘泥世俗小節(jié)，亦會在中秋感懷傷事。而我輩凡夫俗子，無東坡那般曠達胸襟，更難免深陷紅塵。于是，年少時最向往的中秋漸漸變成最害怕面對的中秋，每年的今天，那輪明月都會如約而至刺痛著游子思鄉(xiāng)的傷口，照亮母親鬢上悄然而生的銀發(fā)與父親額頭無聲滋長的皺紋。
    
    不忍舉頭望月，不忍逐浪流連。只愿一個人，孤獨的在黑暗里逃避異鄉(xiāng)的冷月清輝。我看見，父親堅毅的目光仿佛又在眼前；我聽見，母親碎碎的念叨仿佛又在耳邊。
    
    我也曾渴望，每年的今天都能卸下一身疲憊與忙碌，在那個遙遠的山村陪伴年邁的雙親，親吻腳下的熱土，享受家鄉(xiāng)的月圓。只是，此愿總為凡塵瑣事而累，終不能成。
    
    十年了，鄉(xiāng)音仍在，鬢毛未衰，滋長的只是那縷日漸飽滿而溢的鄉(xiāng)情。人言落日是天涯，望極天涯不見家。身處異鄉(xiāng)，常望歸鄉(xiāng)之路，然，中有無數(shù)山，隔斷鄉(xiāng)關(guān)，隔斷母親望斷天涯盼兒歸的悠長目光。
    
    年年今夜，月華如練，長是人千里。那一輪光華萬丈的滿月呵，你照著千山萬山，你照著千壑萬壑，只是不知何時，方能照我月明還鄉(xiāng)。
    
    于是，鄉(xiāng)愁便成了一條長長的訊線，我在這頭，母親在那頭。
    
    于是，每年中秋，獨自扶柳題詩聊慰己：
    
    一輪明月，半壺濁酒；一聲太息，十里鄉(xiāng)愁！
    
    文 / 段佳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