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ol.1

    第一次見到小白是在幾年前一個酒局上，小白作為可樂的女朋友出席。小白之所以叫小白，絕對不是因為她長得白。可樂之所以叫可樂，也不是因為他愛喝可樂，而是因為這廝在某方面精力過于旺盛，我們總是調(diào)笑他需要多喝可樂加以抑制。

    酒過三巡的時候小白才到場，高挑清瘦的樣子，臉上不施脂粉，綁了一把松松垮垮的馬尾，挎了個能塞得下一個娃的大包，后來我才知道里面裝的全是零食。怎么評價呢，這姑娘肯定算不上姿色絕美，但干凈清爽，令人舒服。小白一進門，點頭和大家問了個好，就坐到了可樂身旁。

    在場的朋友們一片噓聲，老楊顯然是酒壯慫人膽，尖著嗓子使壞，喲，可樂，又換姑娘啦，和上次的不一樣嘿?？蓸芬膊簧鷼猓似鹁票驼f，兄弟們，你們可都看好了啊，從今天開始我就不換媳婦兒啦，我結(jié)婚的對象要不是她，你們可都別來。

    我當時立即有太陽打西邊出來母豬會上樹的感覺，不是我看不起可樂的信誓旦旦，但這廝明顯是口放厥詞啊。認識這么久沒少見他禍害女性同胞，就我知道的姑娘，手指加上腳趾也不夠數(shù)的，尼瑪再加上我不知道的呢。

    果然，引起公憤了。

    損友一號老楊紅著脖子，搖頭晃腦，可樂，不是哥幾個難為你，我們信歸信，你總該有點表示吧。來來，酒杯給我滿上了。好歹拿出點改邪歸正的誠意出來我們看看。

    損友二號我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給他滿了上?？蓸返木屏烤湍屈c兒我們都清楚，泡妹子來點啤的還行，白酒就三兩的量。這杯子，滿上可就是三兩。周圍的人都在起哄，可樂臉上掛不住，剛打算喝，酒杯就被小白奪了去，“咕咚”兩口就下了肚。

    哎喲弟妹好酒量！老楊這人來瘋，一下就來了勁，可樂你好福氣啊！但是弟妹你知道酒桌規(guī)矩不，代喝喝兩個。

    我眼看情況不對，使勁兒扯他衣角，低聲說老楊你別太過分啊，人家姑娘都喝了一杯了，不帶你這么使壞的。

    怕什么呀，弟妹一看就是海量。說著又給她滿上一杯。我剛想發(fā)話解圍，誰料想小白又端起杯子“咕咚”下了肚。一桌的人傻了眼，然后混戰(zhàn)就開始了。當晚一桌人到底喝了多少沒人記得，反正最后走的時候小白是唯一一個清醒的。

    老楊臨走時洋相很難看，拖著可樂的手就快痛哭流涕，兄弟你媳婦兒這么能喝你他媽怎么不早說啊……

    從此以后，我們就忘了小白的大名，我們都叫她，小白。

    vol.2

    可樂不是個富二代，家境一般，但最令人傷感的并不是這個，而是這廝沒什么上進心。畢業(yè)以后找了個一般的工作混跡日子，下了班就和朋友同事胡吃海喝。小白比可樂小兩歲，還在讀書，還總要拿出緊巴巴的生活費救濟他。大概因為都是女孩，我挺心疼小白，為這事兒我沒少埋汰可樂。每次一說這事兒，可樂就單手摟住小白甜蜜蜜親一口，搖搖手中的啤酒瓶大聲說，小丫頭片子你懂個屁，這充分說明我和我媳婦兒是真愛。

    真愛就真愛吧，說到底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，我一局外人也不好多發(fā)表意見。

    小白不僅會喝白酒，還能抽煙，儼然一副女漢子的模樣。很快，我們就拋棄可樂單線聯(lián)系了。熟了以后就發(fā)現(xiàn)這姑娘缺心眼，特單純。后來想想也是，不單純也不會跟可樂。 有一回吃燒烤我問她，知不知道可樂從前的風(fēng)流事跡。

    小白一邊啃著羊肉串一邊回答我，知道啊。

    艾瑪，這缺心眼的，知道你還跟他在一起。當然，這話我沒能說出口。我剛想問她不介意啊。小白就猛灌了一大口啤酒，認真地對我說，愛情應(yīng)該是兩個人一起看未來啊，怎么能計較過去呢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我去，被她這么一說，我也不自覺地猛灌了一口，不知道為啥我居然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。

    愛情應(yīng)該是兩個人一起看未來啊，怎么能計較過去呢。

    vol.3

    后來，可樂訂婚了，特意請朋友幾個吃了頓飯。他的未婚妻長發(fā)飄飄，顯得特別知書達理，任我們怎么連蒙帶騙，整頓飯都滴酒不沾，只是小口小口地抿著玉米汁。那是肯定的了，她又不是小白。

    這幾年，可樂突然成熟了許多，以前耍帥死活要帶隱形眼鏡?，F(xiàn)在，一樣帶上了框架，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，突然就像一個男人了。不知怎的，我就想起了小白，胸口堵得慌，狠狠灌了口酒。

    飯桌上的話題不咸不淡，大家輪著敬可樂恭喜他訂婚。好幾杯下肚，未婚妻有些不高興了，伸手過來搶杯子，輕聲湊過去說哎呀你怎么回事啦，跟這些人喝這么多干嘛。我腦子里突然涌上一股熱血，猛地站起來端著酒杯說，嫂子，可樂不喝你代他啊，我先干為凈。言罷，便一飲而盡。

    她臉色有點難看，老楊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示意我坐下。我說，沒什么的啦，今天不是喜事嗎，嫂子給我個面子咯？可樂見氣氛不對，連忙解圍說小煙啊她不喝酒的，還是我來吧。

    我說可樂你放下，今天這杯是我敬嫂子的，你插什么手啊。我伸著翻轉(zhuǎn)的酒杯不肯收回。這下，再傻的人也看出氣氛尷尬了。她臉色微微有變，又很快恢復(fù)正常，不好意思啊，我一般不喝酒的，偶爾和局里的領(lǐng)導(dǎo)吃飯才喝一兩杯。

    我去你媽的??！我在心里狠狠唾棄了一聲，笑了笑說，行吧，我是怕以后沒機會跟你喝了。她也尷尬笑笑，之后的一整晚，都不再有表情。

    飯局之后去唱K，可樂的未婚妻說累了沒有參加。老楊責(zé)怪我酒后失態(tài)，把人氣走了。我醉眼朦朧地說老楊你還記得……話還沒說完就一陣翻江倒海地吐了。哎呀我去，老楊一邊手忙腳亂的給我找紙巾一邊說你造孽啊，不知道的人以為可樂訂婚你他媽吃醋呢。

    KTV里喧鬧嘈雜，我一邊吐一邊拽著老楊的胳膊，老楊！你他媽還記不得記得，可樂說，我結(jié)婚的對象要不是她，你們可都別來。

    老楊一邊給我擦嘴，一邊扯著嗓子吼，什么？你說什么？大點兒聲，艾瑪可樂唱歌真他媽是鬼哭狼嚎。

    然后我就沒再說話。

    那晚，我聽到可樂在唱《可惜不是你》，用鬼哭狼嚎的聲音。

    vol.4

    小白也不知道給可樂下了什么降頭，他們在一起以后，可樂果然沒再出去拈花惹草。小白說，可樂其實是個很好的男人，只是別的人看不到他的好，但是她看到了。我翻了翻白眼，老娘跟他朋友這么多年都沒找到他的閃光點。你吧，就是被愛情迷昏了頭還死不承認。

    小白嘿嘿的笑，小煙你不知道，可樂是我初戀。

    噗，我一口奶茶沒hold住就噴了出來。小白你不是吧？！初戀？！還他媽是可樂這種混蛋？！

    老實說我真沒看出來，就小白這喝酒這架勢，這抽煙這姿勢，我怎么能想到居然還是個雛兒，尼瑪真是顛覆三觀。所以我就說什么來著，不能以貌取人。

    后來我問可樂，可樂說他那天也嚇壞了，脫完褲子才告訴他是個處，趕緊穿褲子喝口酒壓壓驚。喝完兩瓶感覺不對，又回頭把人給辦了。

    我聽完瘋笑，笑完我就嚴肅了。我說可樂，小白是個好姑娘，你必須得好好對人家聽見沒。

    可樂說，恩。

    就著三得利，可樂給我說，這么多年上過的姑娘不少，好看的才情的，黏人的傲嬌的，雛兒的功夫好的，各種各樣。但是小白不一樣。

    說完他就點了根煙，尼瑪一副很深沉的樣子。我忍住埋汰他的沖動配合地問：哪兒不一樣了？沒流血？

    滾蛋！他響亮地扇了一記我的后腦勺，完了以后繼續(xù)深沉，有次我和她逛超市，身上揣的錢不多，你知道的，她那個包里成天裝著零食，我就想給她買點。結(jié)果我在前面拿，她就跟在我后頭把貴的都偷偷擺回去。當時給我氣壞了，老子雖然沒什么錢但是給她買點零食還是買的起的吧。我知道她是體諒我，嘴上還死犟著說最近減肥要戒零食，可她越這樣我就越難受。我當時就發(fā)誓一定要好好對這丫頭，以后要讓她過好日子。小煙你知道吧，這種感覺不一樣，是那些和你喝酒瞎玩上床的姑娘永遠沒法給你的歸屬感。說俗點兒就是……

    可樂深深悶了口酒，老子要娶她。

    vol.5

    可樂當然沒有娶她。他現(xiàn)在的未婚妻我們都看到了，好像是個大家閨秀的樣子，不抽煙，不喝酒，只是骨子里透著一股討人嫌。我當然不是因為小白才說這樣的話。我無法詮釋女人和女人之間奇怪的嗅覺，一女的，不管外表多么溫文爾雅知書達理，是人是婊走到你跟前就能看出來，聽起來好像有點玄乎，但事實就是如此，男人這輩子都無法體會這是為毛。

    第二次見可樂的未婚妻仍然是飯局。這回，是老楊攛掇的，我被迫出席，飯局主題就是為上次的事兒道歉，搞好“兄弟妯娌”的關(guān)系。

    我去你媽的兄弟妯娌。

    但最后我還是去了，說到底，是不想讓可樂難做?？蓸返奈椿槠扌罩?，為了方便敘述我就叫她小周。

    這次見面，小周好像吃錯藥，一反常態(tài)的向我示好，這讓旁人更覺得她長發(fā)飄飄，知書達理。小煙啊，她沖著我笑，前段時間可樂去香港給我?guī)Я艘恢ior的唇彩，我覺得這個顏色特別適合你，送你啊。小周從她精致的小包里掏出一支根狀物。

    我一下又恍了神，想起小白，還有她那只超大容量的包，從來沒有放過化妝品。小白不會化妝，她說可樂見過的美女多了去了，她就要可樂愛最真實的她。我說你省省吧，不就是懶嗎還找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。然后她就沖我諂媚地眨眼一副你們凡人不了的模樣。后來我才知道，這蠢蛋的真實理由居然是不化妝省錢?？蓸氛嫠麐屖菬税溯呑痈呦悴庞龅叫“祝渲兴妮呑油淈c火才會失去她。

    你拿啊……老楊又拿胳膊肘捅我。

    我回過神來。小周還在沖我笑，笑得粉底快卡進法令紋了。于是我收下了，心里想著回頭一定要拿給小白?？蓸返腻X買的。

    這次的飯吃得心不在焉，為了避免尷尬，大家都沒再喝酒。飯局接近尾聲，可樂突然宣布了婚期準備提前的消息。我跟被高壓電擊中了似的差點跳起來，幸虧老楊拿眼橫住了我。我穩(wěn)了穩(wěn)心神，奈何語氣還是沒收住，怎么那么迫不及待啊…… 老楊在桌底下狠掐了我一把，呵呵呵陪笑，是啊是啊，娶媳婦兒是人生大事，可不得抓緊辦了嘛。

    小周倒是沒在意，低下頭咯咯笑了起來。哪里呀，她嬌嗔地看了一眼可樂，是我懷孕了。

    vol.6

    我操！你種馬??？我順手揉了一個紙團就往可樂腦門上扔，你他媽就不知道帶套嗎？！可樂沒有說話，眉頭緊鎖只顧低頭抽著煙。原本蹲著的小白緩緩站起身，輕輕扯了扯可樂的衣角小聲地說，別煩了……你不想要，就不要唄。

    可樂！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啊！我實在看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可樂直接沒搭理我，踩滅煙頭，回頭捧住小白的臉，眼神明亮就像那晚閃耀的星光?？蓸肺橇宋撬念~頭，鄭重其事地說：小白，馬上就是要當媽的人了，以后不能再喝酒了，知道嗎？

    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可樂那樣，在我眼里，他就是個將女人玩弄于股掌間的混蛋浪子，“負責(zé)”兩個字念都不知道怎么念更別說寫了。但我清楚的記得那天他臉上毅然決然的表情，是真的決定要背起自己的女人一輩子的表情。小白“哇”地一聲哭出來，抱著可樂使勁蹭著眼淚鼻涕，嘴里自顧自地念叨：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……

    可樂抱著小白，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，哎呀你別哭，你哭什么啊……老子個喜當?shù)亩歼€沒哭呢。

    緊接著他還不忘轉(zhuǎn)過頭噴我，操！你個電燈泡，這種時候你他媽就不能回避一下嗎。

    我瞪了他一眼，毫不客氣地還擊：想想怎么賺奶粉錢吧你個臭流氓！

    后來可樂在日記中回憶起這段，他寫道：“不知所措的少年時光，有點恐慌，有點迷茫。心中卻明白你是我全部的夢想，有你在地獄，我怎舍得上天堂。”

    有你在地獄，我怎舍得上天堂。

    vol.7

    自此，可樂像是轉(zhuǎn)了性突然發(fā)奮圖強起來，沒日沒夜的工作，等我再看見他時，整個人都瘦了一圈。他們同居了，可樂租了個便宜的兩居把小白接了去，他們的屋子很簡陋，但干凈整潔。

    有一個深夜，可樂找到我說公司有急事兒，他不放心小白一個人在家，拜托我?guī)兔φ疹櫹?。我說可樂你這樣不行，好歹得跟家里人知會一聲，小白一個姑娘家，大著個肚子跟你住外邊兒肯定不是個事兒。

    那晚下著細細密密的小雨，可樂聽我說完就垂下頭沒再說話，街邊的路燈照亮他濕漉漉的睫毛。我以為他誤會是我不肯幫忙，著急解釋起來，可樂你別誤會啊，我肯定會替你照顧小白的，我只是，只是給你提個意見。

    我知道，可樂抬起頭說。他的臉上蒙上一層細密的水珠，在燈光下顯得特別明亮。煙啊……他用腳踢著路邊的小石子，你知道我一直都這個吊樣，沒錢沒事業(yè)，如果我現(xiàn)在帶她回去，孩子一定留不住。說完他頓了頓，嗓子驀地沙啞，我不能對不起小白……不能對不起她。我想賺點錢再帶她回去，好歹跟兩家人都證明證明，老子有能力當?shù)B(yǎng)得起她們娘倆。

    我鼻子一酸，別過頭去。行了，別他媽跟我矯情，你放心吧，小白我一定替你照顧好。

    謝了兄弟?？蓸分刂匚樟宋瘴业氖?，像是交給我一個至關(guān)重要的寶物。

    對于他人的脆弱悲苦，我一直有著超凡的體感能力，但我從不點破。老楊后來說，你丫就這點最他媽討人喜歡，造不？

    我知道可樂那天哭了，他離去時的背影我記得特別清楚，我仿佛看見一個少年，預(yù)備用他還未曾強盛的軀體，為他的女人在混沌的普世里殺出一條跌跌撞撞的血路。

    vol.8

    小白妊娠反應(yīng)很嚴重，從早到晚的吐。可樂不在，我就去他們的出租屋陪著小白?？晌乙粋€未婚少女，又沒什么經(jīng)驗，照顧地手忙腳亂。嚴重的時候小白根本進不了食，一聞到食物的味道就要沖去廁所吐，可是不吃東西根本什么都吐不出來，一次一次的嘔著黃膽水。我看她那個樣子簡直心疼瘋了。小白跪在廁所，我輕撫她的后背帶著哭腔，小白，要不還是算了吧。你還這么年輕，孩子以后也可以有的……這次就算了吧好不好，你乖啊……

    不行。小白倔強地撐起身子，這是我第一個孩子，我不能不要他。她的眼角因為劇烈的孕吐氤出點點晶亮，她拍拍我的手，打電話給可樂，叫他回來的時候給我?guī)€甜筒，嘴里好苦，好想吃甜的呀。

    我打電話給可樂說小白吐了一天，他急得十分鐘內(nèi)就趕了回來，手里提著倆甜筒。一起來的還有老楊，賊頭賊腦提了一筐菜，弟妹，吃點兒補補啊……光吃那涼的，不行，別把我大侄子給凍壞咯。

    最后可樂親自操刀，給大家伙兒煮了個魚湯，炒了幾盤家常小菜。期間老楊一直沖我擠眉弄眼，艾瑪要我說，這世道可真是變得快啊……都不夠我擼一發(fā)的功夫可樂都他媽連晉兩級了。

    我捶地狂笑，大罵老楊太損。

    小白把手里的甜筒舔得圓圓的，什么呀什么呀，為什么是連晉兩級？

    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，小白，老楊這是罵你老公呢。說他以前是個孫子，現(xiàn)在當?shù)恕?br />
    可樂舉著鍋鏟咬牙切齒，你倆就得瑟吧，一會兒不讓你們吃飯。

    老楊立馬發(fā)出慘絕人寰的嚎叫，艾瑪我的大侄子哎……你爹要餓死你親叔啦！

    四個年輕人的世界，單純又認真。暴雨落滿青春的單行道，我來為你縫補天空的裂縫，不讓雨水淋濕你的身。

    vol.9

    自上次飯局以后，熱情似火的小周留了我的電話。我當然不想跟她有什么節(jié)外生枝的聯(lián)系，但是為了過個場面，也只好無奈地留了。

    自打那時小白懷孕起，可樂就脫胎換骨像個人了，再加上他老爹后來做生意有了起色，現(xiàn)在更是人模狗樣。小周就更不用說了，官二代，后臺杠杠的。這一對擱旁人看，怎么看怎么金童玉女。我不知道可樂愛不愛小周，沒敢問，我怕聽到不想聽的回答。但我敢肯定的是，哪怕可樂愛她，也絕對忘不了小白，這個姑娘，已經(jīng)深入他的骨髓，刻進他的胸腔，這個傷疤，就算是喝他媽云南白藥可樂也補不好。

    日子一天天過，可樂的婚期緊張地操辦著，我想盡快忘記這件事，可是小周突然打我電話。

    親愛的，你下午有空沒？哎呀可樂太忙了……我找不到人陪我試婚紗。

    沒空。我對著電話冷冷地說。誰他媽是你親愛的，我在心里狠狠埋汰了一聲。

    你就陪我一下嘛好不好。她開始撒嬌，我胃里泛起一陣惡心，剛想回絕。她又說，其實也是有另外的事找你。她頓了頓，昨晚我聽到可樂說夢話，一直念叨小白小白什么的，你知道小白是誰嗎？

    我心里咯噔一下。然后我說，你要去哪試婚紗？

    小周親熱地挽著我，說一些場面上的客套話，分分鐘令人作嘔。

    小煙啊，你知道可樂以前談過幾個女朋友嗎？小周終于切入正題，以前我問他，他說就談了一個，我才不信呢。

    我不清楚啊，但我知道的就一個，感情很好，談了很久呢。我笑瞇瞇地回答她。

    哦。她顯然有點掛不住，摸了摸肚子轉(zhuǎn)移話題。小煙，你是不知道呢，生孩子可真折磨人，這兩天啊，我吃什么都想吐，幸好可樂和我婆婆都很體諒我，在家變著花樣兒做飯我才有點胃口，哎人家說孕吐厲害的懷的就是兒子，你說是不是啊……我一句也沒聽進去，思緒漸漸放空，想到小白，大著肚子也沒吃上什么好的，最多就是可樂做的鯽魚湯，每天每天的喝，已經(jīng)覺得很幸福。

    我跟你說啊親愛的，小周還在廢話，現(xiàn)在的男人真的不能輕信，我有個同事的妹妹啊，年紀輕輕就懷了孕結(jié)果男人不要她了，五個月都引產(chǎn)了呢……女人啊，還是潔身自好點的好……

    心“咚”地一聲墜了下去，我猛然抬起頭盯著小周，我不知道她笑意盈盈的臉蛋下是一張多么骯臟的面孔，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說這些話給我聽，只是，此時此刻的我握緊拳頭，努力忍住猛扇她一耳光的沖動。

    小煙，你怎么啦？她搖搖我的胳膊。

    沒什么，我甩開她的手往前走。

    她追上來重新挽住我，顯得親熱又黏糊，其實呢，確實有個事想麻煩你，我?guī)讉€好朋友結(jié)婚都比我早，小煙啊，不如你做我的伴娘吧。

    vol.10

    小白的肚子一天天隆起，那段時間我漸漸忙起來，越來越少的時間去陪她。小白一個人在家，大部分時間都睡得昏昏沉沉。偶爾會和我發(fā)短信，她說日子好像過得黏嗒嗒的，一點沒有干凈利索的感覺。我問她怕不怕。過了良久，她回復(fù)我：怕。但是沒關(guān)系，盡頭有他就好。

    小白四個多月的時候，可樂火急火燎打電話給我：兄弟，晚上來家吃飯！有好消息！

    我舉著手機一哆嗦：什么好消息？？小白生了？！

    可樂在電話那頭崩潰，你他媽就不能積點口德嗎，一句話噴了老子一家三口，四個月就生的那是狗！

    哈哈哈哈哈哈哈。我笑得快岔氣?？蓸酚终f，是你爺爺我升職了??！老子現(xiàn)在是小組經(jīng)理，帶一個小團隊了。

    哎呀我去，不錯啊可樂，你們組是不是就你一人？

    。。。。再見，你晚上不用來了?？蓸坊鹚僦袛嗔吮敬瓮ㄔ?。

    當然我最后肯定去了，老規(guī)矩，扛了一打啤酒。

    許久沒見小白，她現(xiàn)在胃口好極了，吃得多睡得多，但還是瘦。小胳膊小腿，在寬大的衣裳下顯得不那么協(xié)調(diào)。有時我想，到底要愛的多深切，才會讓一個女人甘愿作出這樣的付出和犧牲。換作是我，我想我一定做不到，換作是任何人都做不到。但她不是別人，她是小白，可樂的小白。

    晚餐很簡單，幾個小菜，啤酒才是主旋律?？蓸芬桓惫Τ缮砭偷哪佣似鸨樱瑏?，兄弟們走一個，老子總算熬出頭了。下禮拜我就帶小白回去。等我兒子出世了，你們記得給老子上個大紅包。

    小白坐在一邊抿著嘴淺淺地笑，她望著可樂的眼神，像是在望一個未來。我又想起她的那句話：怕。但是沒關(guān)系，盡頭有他就好。

    可是親愛的，你的盡頭，在哪啊……

    vol.11

    可樂，你他媽能不能管管你媳婦兒?。?！她是不是有病居然叫我給她做伴娘！！我對著電話河?xùn)|獅吼，分分鐘可以砍人。

    你在哪？可樂有點出乎意料的平靜。

    干嘛！我沒好氣地回答。

    他沉默了一會兒，然后說，我現(xiàn)在在公司走不開，晚上老地方，見面再談。

    。。。。。掛了電話，我良久無語，心里涌起一陣難以名狀的失落?？蓸纷兞耍娴淖兞?hellip;…現(xiàn)在的他，沉穩(wěn)許多，沉默許多，沒有一句臟話，說話也不再以“老子”自居。聽起來似乎是一件很不錯的事，可是為什么我覺得難過，我想起那些夜晚，他還是可樂的那些個夜晚，眼神燦若星辰的夜晚，背轉(zhuǎn)過身流淚的夜晚，端起酒杯搖搖晃晃的夜晚。那些回憶飄零的季節(jié)，你是那個不再回頭的少年。

    我準點赴約，可樂已經(jīng)開喝。 我走過去，他沖我搖了搖啤酒瓶，你來了。

    嗯，來了。

    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坐著，喝著各自的酒，良久沒有人開口。我瞟到他左手的戒指，心里堵的慌，終于忍不住開口埋汰他，婚還沒結(jié)呢，戒指都戴上了，鉆那么大顆，你他媽想閃瞎老娘的鈦金狗眼啊。

    他不說話，氣氛有點不上不下。

    你丫跟我裝什么死，別以為你這樣老子就不埋汰你了。我的情緒好像被拉開了一個口子，所有的，悶住快發(fā)酵的憋屈一下子蜂擁而出，我告訴你啊可樂，別提什么伴娘了，你結(jié)婚老子都不樂意去，當年你自己說……

    做她伴娘吧，小煙?？蓸吠蝗淮驍辔摇?br />
    你說什么……？我愣住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，可樂?。∧闼麐屧僬f一遍？！

    他低下頭不看我，一個人抽煙，算我求你，好不好？

    可樂你他媽孬種??！你個慫比?。。。。∧憔尤粸榱四莻€女的來求我？！我差一點就把手里的啤酒瓶甩他臉上。

    你想打死我也好，想跟我絕交也罷?？蓸诽痤^，眼神平靜又隱忍，做她伴娘吧，就當幫我最后一次。

    vol.12

    自從可樂升職以后，小白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。她開始琢磨孩子的小名，一有空閑就拉我去逛各大母嬰超市。其實我一直都覺得，小白會是個好媽媽。雖然她是單親家庭，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，從小就沒得到過太多溫暖。但是她說，絕不會讓自己的下一代也經(jīng)歷這樣的遺憾，既然孩子生下來，就一定會傾盡全力愛他護他，不會讓他受一點苦。

    那天我們在母嬰超市，小白歪著頭問我，小煙你說孩子小名叫雪碧好不好？她滿臉都是藏不住的欣喜。

    誒呀……不好不好，我摸了摸手邊的小衣服，換一個！

    為什么呀？小白急了，雪碧很好聽啊，男女都能叫，跟可樂的名字也很搭~~

    艾瑪不行不行，我擺擺手，叫小黑都比叫雪碧好。

    為什么呀為什么呀，小白開始十萬個為什么。

    艾瑪這孩子，我惆悵地看著她……實在不忍開口，呃……小白，你真的沒聽過那句罵人的話嗎，我草你媽個大血……啊內(nèi)啥？

    哎呀?。?！小煙?。。。。∷龤獾弥倍迥_，你還沒有個正經(jīng)啦！?。。。?！

    不正經(jīng)的話題到這里就戛然而止了，世事的奇妙就在于，你永遠不知道你的人生下一秒會有怎樣的際遇。那天的后來，我和小白遇到了一個無比正經(jīng)的人。短暫的小幸福就此結(jié)束，往后，便墜入無邊無際的深淵。

    你腳踩的地獄只是天堂的倒影，我唇角的故事終將是時間的灰燼。

    vol.13

    小白的臉色很難看，嘴唇微微動了動，艱難地擠出幾個字：“媽……你怎么來了……”

    眼前的女人干凈樸素，眼神卻是凜然，她坐在出租屋的樓道口，顯然是等了很久。事發(fā)突然，我也跟著亂了手腳，不自覺的把手里的母嬰用品往身后藏了藏，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句：阿……阿姨。

    小白媽看都沒看我一眼，只是緩緩站起身，死死盯著小白的肚子。我一下慌了神，想轉(zhuǎn)移她的注意力，阿……阿姨，上去喝杯茶啊……

    還沒等我說完，她猛地一個耳光就已經(jīng)落到小白臉上。我一下就愣住了，這一巴掌花了狠勁，打得小白一個趔趄，差點站不穩(wěn)。小白抬起頭，捋了捋凌亂的發(fā)絲，低聲說：媽，對不起……

    小白媽渾身發(fā)抖，卯足了勁兒又是一個反手耳光。小白咬著嘴唇不吭氣。我急了，扔了手里的塑料袋就去拽她，阿姨你別這樣，小白現(xiàn)在不能打啊，有什么話我們上樓好好說行嗎，阿姨！?。?br />
    她大概也是氣極了，我根本拉不住她，雨點般的巴掌落到小白身上，臉上，后背上。她一邊打一邊哭：不要臉的東西！你這是要我死啊……你這是要我死啊……

    小白不哭，也不躲，就這么站著任她打。小白媽連拉帶拽，情緒幾近崩潰，我急得焦頭爛額，又攔不住，只好打可樂電話。

    場面已然失控，我捧著電話語無倫次，可樂，出……出租屋?。⌒“讒寔砹耍?！你快回來?。?！孩子要保不住啦?。。。。。。?！

    vol.14

    人呢？？小白呢！！可樂大汗淋漓地跑回來，我坐在地上，邊上躺著兩個孤零零的塑料袋。

    可樂，對不起。我小聲說，小白被她媽拽走了，我沒攔得住。

    操！操?。?！可樂狠狠對著空氣掄了一拳，孩子呢??！孩子有事嗎？？

    我搖搖頭，沒事。

    可是怎么會沒事呢，從他毫無預(yù)兆到來的那一天，就注定要改變兩個年輕人的命運。愛情之所以美妙，就是因為它來的時候熱氣騰騰，香醇雋永；現(xiàn)實之所以殘酷，是因為它永遠是愛情無法掙脫的桎梏。

    你知道引產(chǎn)嗎？你知道什么是引產(chǎn)嗎？

    就是在你的肚子上找到孩子的頭，然后一針打下去，穿透你的肚子，穿進他的腦子，讓他死。

    然后在24小時內(nèi)，等待流血，等待撕心裂肺的宮縮，再把死胎生下來。

    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寫這段字時仍然在發(fā)抖。小白跟我描述這些的時候，我陣陣發(fā)冷，渾身都起雞皮疙瘩。生命與死亡本末倒置，拼盡全力分娩出的卻是赤裸裸的絕望，這個世界上，怎么可以有這樣殘忍的酷刑，怎么可以。

    我還記得那天小白給我發(fā)的短信，她說：煙，我肚子開始有點痛了，大概是藥起反應(yīng)了。但是醫(yī)生說流血以后才是真正的疼，她叫我再疼也別喊，得留著力氣把他生出來。一想到他還在我肚子里就沒了命，我就很絕望。煙，我也不想活了……

    可樂捧著我的手機痛哭流涕。

    我赤腳行走在地獄的刀口，與死神零距離親吻。你在不在天堂，請你為我開門。

    vol.15

    小周約我去看伴娘的禮服，我應(yīng)了。

    她仍然像上次一樣親熱地挽著我的手，嘰嘰喳喳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。我無法形容現(xiàn)在的心情，腦袋一路放空跟她到了商場。

    小煙，你試試這件?。克e著一件抹茶色的小禮服看著我。

    我說，你喜歡就好。

    小周把衣服遞到我手里，笑瞇瞇地說，我之前參加過好多婚禮，伴娘好像都是一水兒的白禮服，我覺得不好，又俗又普通，還和新娘撞色，所以我想啊，我結(jié)婚的時候一定要給我的伴娘挑個出彩的顏色，這顏色你喜歡不？

    我接過衣服，淡淡笑了笑，你做主，我都行。

    進了試衣間，我重重嘆了口氣。照我脾性，就該把衣服摔她臉上讓她有多遠滾多遠。可是，我又回想起可樂那天求我的樣子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亮晶晶的，說不清是眼鏡反光還是要掉下淚來。他說，小煙，你就當是，幫幫小白。

    我一聽立刻就火了，分貝瞬間提高8度嚎他，可樂你居然還有臉跟我提小白！！小白當年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，你他媽……

    小煙?。?！可樂吼了一聲，我被吼地沒了后話。

    沉默良久，可樂取下眼鏡沉沉地拂了把面孔，垂下頭對我說，小周她，以為你就是小白。

    什……什么？我的腦子有點兒轉(zhuǎn)不過彎。

    可樂苦笑了下，你不知道她那個人，我和小白的事，她知道一點，但不是特別清楚，老早就想刨根問底，我不肯說，她也不確定到底是誰。結(jié)果第一次吃飯你就撞槍口上了，我知道你那天是替小白氣不過，可她不這么想。還有小白出了名的能喝，你酒量也那么好。晚上回去以后她就跟我鬧得天翻地覆，一口咬定你就是小白，還有我們倆余情未了什么的。

    這，這他媽都什么事兒??？ 我聽完捧著啤酒瓶猛喝了一個。

    可樂嘆氣，如果你不答應(yīng)她，這事兒肯定沒完沒了， 我不想她再去追究這事兒了，如果真讓她找到小白，指不定還有多大事兒鬧起來。我本來，就已經(jīng)夠?qū)Σ黄鹦“琢?hellip;…煙啊，你就當幫幫我，幫幫小白。

    好。我重重地擱下啤酒瓶，我答應(yīng)你，但你也要答應(yīng)我一件事。

    vol.16

    小白做完引產(chǎn)以后身子很虛， 但是她不肯吃東西。她媽罵也沒用，求也沒用，哭也沒用，小白就是不吃，也不說話。最后小白媽沒辦法，只能找到我。

    她顯然是操了不少心，憔悴得眼窩都陷了下去，拉著我的手再三拜托我去勸勸小白。

    我看見小白的時候，簡直嚇壞了，剛做完手術(shù)，她身子本來就虛弱，再加上又沒吃沒喝的，說是氣若游絲，真的一點兒也不夸張。當初她孕吐的時候也不怎么吃東西，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。我走過去，小白閉著眼睛，眼淚跟溪似的一直不停淌，潮了大半個枕頭。我輕輕搖搖她，小白……我是小煙，我來看你了。她還是雙眼緊閉，也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。

    小白媽說，她就是這樣，不吃，也不說話，整天整夜的哭。枕頭濕了我給換一個，不用多久又濕了。說著，她忍不住抽泣起來，這死丫頭不是造孽嗎……非要折磨死我啊她……

    我著了急，阿姨，要不你讓可樂來看看她吧，也許管用。小白這樣，可樂也很擔心啊，不管怎么樣，你就先讓他們見一面。她現(xiàn)在這么不吃不喝的身體怎么吃得消，當務(wù)之急是先勸她吃東西把身子養(yǎng)好啊！

    他來什么來！小白媽情緒激動起來，我丫頭今天這樣都是他害的??！他有什么臉來！！

    我急忙為可樂脫，阿姨，可樂不是那種不負責(zé)任的人，他一開始瞞著您，是想賺點錢再把小白帶回家，這樣也好跟兩家人有個交代。

    他要把我閨女帶回家？？小白媽氣得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，你知道我是怎么曉得這丫頭懷孕的？就是他爸媽告訴我的?。?！把我閨女說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，你說！你說哪個媽受得了！！她眼淚簌簌直往下掉，我辛辛苦苦養(yǎng)到大的閨女，清清白白，為了這么個混蛋小子受這種苦，還要受他爹媽的冷言冷語……我們家上輩子欠了他們什么?。。。?br />
    我一下愣了。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愛情的微不足道。看著可樂和小白，我曾一度覺得，這個世界，有愛就可以無比美好。你燃燒，我陪你焚成灰燼。你熄滅，我陪你低落塵埃。你沉默，我陪你一言不發(fā)。你歡笑，我陪你山呼海嘯。你衰老，我陪你滿目瘡痍。你逃避，我陪你隱入夜晚。

    可原來，一切的一切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樓。愛情，不過是青春的遺像，宿命便是給現(xiàn)實陪葬。

    vol.17

    不管我怎么說，阿姨死活都不讓可樂見小白，小白又是這么個不吃不喝的狀態(tài)，我和可樂急得直跳腳，又束手無策。

    但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，于是可樂緊急召集了我和老楊晚上去河灘邊商量對策，我們積極響應(yīng)號召準時赴約?？蓸穾Я藘砂鼰?，老楊扛了一打酒，我?guī)Я藘杀P蚊香。

    老楊看見我，嗷地慘叫了一聲：我以為你會稱兩斤豬頭肉。

    話音剛落丫就被可樂怒扇了后腦勺：你他媽以為今天是來野餐的？！老子媳婦兒還躺那兒半死不活呢！吃吃吃！吃尼瑪?shù)呢i頭肉??！

    老楊：……

    就這樣，我們仨在河邊蹲了半個多小時。酒沒怎么喝，煙頭甩了一地。

    我問可樂，你知道你爹媽去找小白媽的事兒嗎？

    可樂點點頭，又搖搖頭說，一開始不知道，小白被她媽帶走以后他們才跟我說了這事兒。

    老楊：哎呀我去，可樂你家老頭老太忒缺德了，這可是他們親孫子啊?。?！怎么能夠向我那可憐的大侄子下手，人間慘劇??！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他帥氣的親叔就這么走了……

    老楊我怎么就這么嫌棄你呢，媽的談?wù)聝耗憔筒荒懿回殕?。我拿眼橫他。

    是是，煙總說得對。老楊立馬嚴肅起來，轉(zhuǎn)頭問可樂，這事兒你怎么想的，總得要表個態(tài)。小白估計現(xiàn)在心里頭傷著呢，為你家生兒育女傳宗接代還沒落著個好，最后還把孩子給丟了，換我我也不樂意，這倒霉事兒擱誰頭上誰想吃飯？！

    可樂抽了口煙，為這事兒前兩天差點跟我家老頭兒干架，我現(xiàn)在正離家出走著呢。

    還出走！我看你出家算了！我埋汰他，你總要想辦法解決問題吧，你爹媽這么做圖什么你搞清楚沒？

    可樂搖搖頭，就說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把自己的人生路毀了。

    老楊切了一聲，這還需要問？顯然是看不上小白啊！不然誰家老頭老太抱孫子不是眉開眼笑的。

    我說，現(xiàn)在問題大發(fā)了，你丈母娘和你親爹親媽結(jié)了梁子，問題小白又不吃不喝不說話，也不知道她曉不曉得這事兒，萬一她知道這事兒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跟你在一起。嘖嘖，可樂你現(xiàn)在真是四面楚歌，你抓緊自刎吧。

    呵。可樂苦笑了下，我死不要緊，我現(xiàn)在就擔心小白。我又見不著她的面，她手機是不是讓她媽給拿了，老也打不通。

    老楊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，不是我說你們，愚蠢的人類啊……我和可樂刷一下看著他，你有屁你快放！

    老楊又慢條斯理點了根煙，嘖嘖……要我說啊，可樂進了黑名單，可小煙沒有啊?，F(xiàn)在我們也搞不清楚小白到底為什么絕食，說不定她還不知道這件事兒，說不定只是在傷心孩子沒了，說不定是氣她媽不讓她見你，總之咱們不能確定。這樣，你！老楊指了指可樂，你明兒做份鯽魚湯。你！老楊又指了指我，你明兒給小白送去，她懷孕時候天天喝可樂做的湯，說不定能奏效。正好試探下，萬一要是連這湯都不喝，我看小白一準兒是死心了，到時候可樂你就可以自刎了。


    哎呀楊~~可樂激動地抱著老楊的腦門兒猛親了一口，有點兒路數(shù)啊你??！平常好吃好喝的沒白喂啊??！就這么辦了！！走走，我給你買豬頭肉去！

    老楊又開始嚎，艾瑪世態(tài)炎涼?。。?！這年頭吃個豬頭肉還他媽得講條件，可樂不是我說你，你丫就這么待你親兄弟啊……你還是自刎吧你自刎吧！

    vol.18


    可樂熬了一大鍋魚湯，細心地裝在保溫瓶里叫我?guī)?，千叮嚀萬囑咐地讓我一定勸小白喝了。我鄭重其事地點頭，感覺像接了軍令狀，一路肩膀沉甸甸的去了小白那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過哭了幾天幾夜不進食的人是什么樣，小白的眼睛水腫得像兩個大核桃，擱在削瘦的面頰顯得特別不協(xié)調(diào)。她看見我，掙扎著起來，小煙……

    我按下她的肩示意她躺下，傻丫頭，你這是和誰置氣呢……不吃東西想急死我們啊……

    小白鼻子微微一搐，眼淚又溢上來，我媽逼我把孩子打掉，又不讓我見可樂，不等同讓我死么。

    說什么傻話啊。我提了提手里的布袋，你看我?guī)裁磥砹?？可樂給你熬的魚湯哦。

    小白著急地問，那他呢，他來了嗎？

    我搖搖頭，你媽暫時還是不讓他見你，但是可樂老擔心你了，叫我一定要看著你喝完才行。你要乖乖的，他現(xiàn)在也在想辦法見你，你必須得把身子給我養(yǎng)好了，知道嗎？我們都會幫忙的。

    說完，我就把袋子里的保溫瓶拿出來，不料想，里面還夾了張字條。

    可樂寫字無敵難看，一眼就能認出是他的鬼畫符。我把字條遞給小白，像是隱忍了許久許久，她“哇”地一聲哭出來，這是手術(shù)以后，她第一次哭出聲來，和以往的淚流滿面不同，她抱著我，拼命地哭，仿佛要把這些時日的痛楚和轉(zhuǎn)彎全部流完。我輕拍著她的肩膀沒有說話，我知道，此時此刻，不會再有任何言語比那張字條更安慰人。

    可樂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他樸素的情話，老婆，孩子沒了我也難過，但是你沒了，我會死。吃飯，好嗎？

    vol.19

    可樂的魚湯每天堅持不懈地送來，有時也變換著花樣做些別的小菜。小白也慢慢開始進食恢復(fù)身體。我天天在阿姨的耳根子邊念叨，小白也爭氣，其他什么都不吃，只吃可樂送的東西。功夫不負有心人，阿姨終于松口讓可樂見小白一面。只是反復(fù)和我們強調(diào)，別再有任何在一起的妄想，她絕不會同意。我們嘴上應(yīng)著，心想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，總要先見一面再說。

    我打電話給可樂，我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？

    。。。。好消息吧。

    阿姨同意讓你見小白一面了。

    真的？！可樂激動瘋了，什么時候？！

    得瑟……我還沒說壞消息呢。雖然同意你們見面了，但她的態(tài)度還是堅決，不同意你們在一起。我不緊不慢的轉(zhuǎn)達著阿姨的意思，還有，叫你來之前先去見她一面。

    可樂有點崩潰，??？？要見她媽?。。?！

    丑女婿總要見岳母，加油可樂！我柔聲安慰他，穿好防彈衣，你行的??！

    。。。要不。。你陪我去？這廝開始尋找墊背的。

    我不去，會有流彈。。。。萬一射到我就是傷及無辜。。。

    嘿嘿嘿，小煙…………他突陰陽怪氣地笑，我驀地升起一種不祥的預(yù)感。

    上次小y生日你喝了一斤半然后跳舞的那個視頻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
    我眼前一黑……biè說了??！我去??！


    在這個故事里，至始至終我都是一個旁觀者，我無法體會可樂和小白的每一個細節(jié)。只是時至今日，我盡量想平淡完整地敘述出整個故事已然是牽強，多多少少揉粹了些許我作為局外人的情感。我有朋友說，文字比現(xiàn)實殘酷。但我不這么認為，經(jīng)歷永遠只有感同，沒有身受。

    現(xiàn)實，才是最大的切膚之痛。

    vol.20

    我們約好在阿姨訂的飯店匯合，我第一個到?？蓸烦霈F(xiàn)的時候穿了一身正裝，我吐槽他穿的好像在參加自己的葬禮。他說你不懂，這是我工作服，莊嚴又不失尊重，最重要是可以體現(xiàn)我的成熟。

    我一聽這話就樂了，那你可以直接只穿西裝褲來。

    可樂必然知道這是個坑，但他還是沒忍住問了為毛。

    我也不負眾望地給了他滿意的回答，因為你只有肚臍眼以下才成熟。

    我原以為，今天的見面可樂會表現(xiàn)的很糟糕。畢竟，一個玩世不恭的浪子想要在家長面前體現(xiàn)出成熟或是令人放心的一面總有些難度——即便他比從前好了太多。但事實證明我錯了，我知道愛會讓人成長，卻也忘了，責(zé)任，會讓男人成熟。

    阿姨來之前我問他，會不會怕或者緊張。

    可樂搖搖頭，她媽要是來了，要打要罵都沒怨言，是我對不起小白。但是不管怎么樣，我都會對小白負責(zé)，我一定得讓她知道，她閨女我娶定了。

    但是事態(tài)并沒有我們想象的糟糕。經(jīng)過大半個月，阿姨的情緒也漸漸平復(fù)不像最初那樣激動。她沒打也沒罵，只是和我們說了事情的原委，當時，是可樂的媽媽找到她，說她不會管教女兒勾引了可樂，還打算用孩子套住可樂毀他前程以及各種難聽不堪入耳的話。

    一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還記得小白媽媽說話時的眼神，是作為一個母親的心痛、無奈、還有憤然。

    她說，小白從小是她一手拉扯大的，自己忙著上班沒什么時間看著她，出了這種事竟然還是男方母親來告訴她。

    她說，年輕人的感情能理解，但是結(jié)婚生子并不是想象中那樣簡單。這個孩子不能留，因為他決定了兩個年輕人的人生。

    她說，不是不贊成他們的感情，這些日子也看出來了兩個孩子是真心相愛。但是她覺得小白跟了可樂會受苦，婆家人不好說話，會為難她，她不忍心女兒受這種苦。當媽的不奢望她將來要怎么大富大貴，但總希望女兒平平淡淡能有個安穩(wěn)的婚姻家庭。

    她說，小白單純，不諳世事，這個社會，并不是愛才是一切。生活很殘酷，經(jīng)歷過才能體會，體會到時已是來不及。

    來之前，我作為援兵暗自準備了一肚子支援的話和法子，連阿姨萬一歇斯底里要打人的對策都想好了?？墒乾F(xiàn)在，我竟無言以對。我沒辦法反駁一個母親對女兒的心疼和種種思慮，她列的每一條都有理有據(jù)，我啞口無言。

    可樂從頭到尾都沒說話，我相信他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。我暗自嘆氣，想著這次的談話估計要以失敗告終了。

    最后阿姨說，我希望你能慢慢地離開小白，讓她恢復(fù)正常的生活。也沒必要去怪怨你的父母，天下的爹媽都是一樣的想法，都是為了孩子好。我現(xiàn)在也不想去怪誰怨誰，有些事都是命，小白命苦，你要是真愛她，就離開她吧。

    可樂沉默，良久沒有表態(tài)。這狀況，我深深在旁捏了把汗……正當我束手無策絞盡腦汁的時候，可樂突然站起來，雙膝一彎，“啪”一聲就跪下了。是的！跪！下！了！就在我們吃飯的包間里。


    可樂一襲黑西裝，就這么腰桿筆挺地跪在阿姨面前，場面看起來有些滑稽。當時他說的話，我想，我終生難忘。

    可樂倔強地揚著頭，阿姨，就算您打我也好罵我也好，我都不會離開小白。小白把什么都交給了我，我們也有過孩子，她就是我的女人。我們雖然還沒結(jié)婚，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老婆。我可樂也許這輩子都成不了什么大事，但是我的女人我一定守護好，她為我受的苦，就用我下半輩子來補償她。


    在生活面前，愛當然不是一切。但是生活之所以美好，卻恰恰是因為愛?；赝鹉嵌尾豢耙粨舻臅r光，卻是所有人最真的時刻，用力堅持，用力呼吸，用力愛你。

    你知道嗎？愛不脆弱，是時間殘忍。

    vol.21


    自從我攤上小周伴娘的事兒以后就格外抑郁。況且這姑娘心眼兒重，三天兩頭打著籌備婚禮的借口找我，實際就是把我當成小白故意演我看。每次一想到這我心里就犯堵，但我又不能找可樂吐槽，只好打電話給老楊。

    我：心情不好，滾出來陪伴一下。

    老楊：…………別啊，我這玩游戲呢。

    我：鼠標踩爛你的信不信。

    老楊：……你欺負人！

    我：我踩你鼠標又沒踩你大臉，你到底來不來！

    老楊：……我要吃豬頭肉！

    我：………艾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。行行行，我去給你買，你抓緊收拾老地方見。

    老楊：怎么說話呢你，稱兩斤啊……兩斤啊喂，聽見沒？

    我火速中斷通話。

    老楊這人，和可樂不一樣，別看他表面逗比沒個正經(jīng)，其實他像海，深深容納著身邊所有人的情緒。可樂有事兒愛找我商量，用他的話說就是我古靈精怪又能說會道鬼點子還多。但我心里一有事兒，肯定第一個找老楊。他是個明白兒人，雖然場面上老愛裝糊涂，但我知道，他心里跟塊兒明鏡似的，只是不說。

    艾瑪說了我打游戲呢你又把我召喚出來。要我說，可樂結(jié)個婚，咱倆一準伴郎一準伴娘擱這喝什么悶酒啊。。老楊大口往嘴里塞著豬頭肉。

    我說，老楊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做小周伴娘嗎？

    多大點兒事啊，不就做回伴娘嗎？你滿三次了嗎？滿三次才嫁不出去啊。。。

    你特么就知道吃！我猛扇了一記他的胳膊。那娘們兒以為我就是小白！

    哦。。。老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然后繼續(xù)開吃。

    我氣得沒了后話。

    他一個人吃了兩分鐘，又來了口酒，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口。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。早我就攔著你了，你非要為小白出頭。她誤會你不是鐵了定的事兒嗎？

    臥槽！什么叫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！那逼娘們兒這樣你能忍？！她擺明了折磨人啊這是！！可樂是不是腦袋讓門夾了娶這么個虎姑婆回去！屁眼插根蔥就把自己當盆景了還！小白要是在，哪兒特么輪得到她跟這耀武揚威?。?！我情緒激動，一想起小周就仿佛在胸腔炸起了一個炮仗。

    淡定，淡定！老楊招著他那雙油膩膩的爪子示意我別激動。良久，他問我，可樂的新房你去看了嗎？

    沒看！誰稀罕看他倆的破屋子。我一肚子火，沒好氣的回答。

    小煙，老楊看著我，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嗎？

    說可樂的事兒呢你扯我干什么？

    老楊抽了口煙沒理我，你畫地為牢，向來如此。

    我瞪著眼睛說不出話。

    老楊繼續(xù)說，那天我去看了他們的新房，屋子裝修的不錯，還有個寶寶房。小煙，你還沒搞明白嗎？可樂和小白，只能到此為止了。人要走出來，向前看。再揪心，再不舍，再遺憾，都已經(jīng)是過去了。剩下的日子，和小白無關(guān)，和你無關(guān)。今天，是可樂和小周的今天，這是他們的生活，你聽明白了嗎？


    是啊，都已經(jīng)，是過去了，這是真正無法回頭的別離。失之交臂的愛和時間，還能找誰要回來。無論是曾經(jīng)的雨天，還是喝醉的夜晚，無論是滾燙的熱淚，還是燦爛的笑靨，都不能再和你同行。無論我在哪里，要去哪里，都不會再出現(xiàn)你的身際。

    分分合合，結(jié)識不易。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散場別離。指鹿為馬，錯亂記憶。畫地為牢，今宵往昔。

    vol.22


    可樂堅持要把小白接去家里養(yǎng)身子。阿姨本來是死活都不同意，但是小白這丫頭，倔起來沒個命，倆人都放了狠話，這輩子就算私奔，也一定要在一起。阿姨說自己養(yǎng)的閨女自己知道，就這脾氣，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，也只好隨了他們。只是一直嘆氣說要吃苦，小白要吃苦。。


    用腳趾頭想也知道，小白這一去，可樂家里炸開了鍋?？蓸穻屖堑氐氐赖赖氖芯畫D女，聽說從小白一進門就開始罵，小白沒理，徑直取了東西就去可樂屋里收拾行李，衣服該疊的疊，該掛的掛?？蓸穻尵妥啡ノ堇锪R，什么難聽的都來。可樂吼了一句，孫子不想要，兒子也不想要了是不是?。?！他媽就蔫了，一個人在客廳哭，邊哭邊嚎，說要自己生了個白眼狼，要等他爹回來收拾他。


    可是，事已至此，還能怎么收拾？小白就這么在可樂家住了下來。


    其實那時我一直很擔心，因為我太了解小白的脾性，典型的吃軟不吃硬，我不知道她會在可樂家遭遇什么，尤其可樂媽媽那個樣子，我怕她萬一忍不了一個爆發(fā)事情會更加不可收拾，當然，更怕的是她會受苦。


    事實上，怎么可能不受苦。


    每次我問小白，過得好不好。她都回答：好。


    一個字就淡掉所有不能言說的委屈。好就是他媽從來不拿正眼看她。好就是可樂不在家的時候，他媽就變著法兒的折磨她。好就是小白一個人包了全部的家務(wù)，洗衣做飯掃地拖地還得看人眼色。好就是可樂爸媽的貼身衣褲都是她洗，大冬天也得手洗！好就是他媽網(wǎng)購的所有快遞都得小白去拿。一箱箱的飲料牛奶往回買，明明是超市分分鐘就提回來的東西，他媽非要網(wǎng)購，說是便宜。小白從不抱怨，一趟趟的搬去六樓。


    有回我問可樂，小白這樣你不心疼嗎？


    可樂說，心疼，但是為了以后必須忍耐。家里人要是不首肯，根本沒法結(jié)婚買房。憑我的實力，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給小白一個家。說完他頓了頓，小煙，你知道嗎？有次半夜小白沒睡覺，翻來覆去把我吵醒了。我問她怎么了，她說想出去上廁所，但是一直憋著，怕吵醒我媽會不高興。當時把我心疼瘋了，我真的想馬上帶她走?？墒抢潇o下來想想，她媽把她交給我，我總要給個交代，總不能什么都沒有就把小白娶回家，就算她同意，我也不同意。我現(xiàn)在就想多賺點錢，一定要帶她走，一定！


    我現(xiàn)在寫的，就是小白的可樂，和可樂的小白，他們都為了對方各自忍耐拼搏，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的記憶里仍然保留著他們當時的模樣。


    “一定要帶她走，一定！”

    “我結(jié)婚的對象要不是她，你們可都別來。”

    “我們雖然還沒結(jié)婚，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老婆。”

    “她為我受的苦，就用我下半輩子來補償她。”


    昨夜星辰昨日風(fēng)。遺憾就是，曾經(jīng)走過千山萬水，奈何如今天各一方。

    vol.23

    小白第一次和可樂家里鬧矛盾，是大約一年以后。本來是因為一件小事，大概情況是可樂媽嫌小白菜做的不好吃全給倒了，當時小白也沒說什么，但是心情肯定不會好。前面我提到過小白會抽煙，但是沒癮，自打懷孕開始就徹底給戒了。可那天大概也是委屈極了，她跑去房間抽了根煙，恰巧讓可樂媽逮了個正著。這下，世紀大戰(zhàn)徹底爆發(fā)了。本來可樂媽就天天緊趕著挑刺兒，現(xiàn)在正好抓著了名正言順的理由。她罵小白，早就知道你是個沒教養(yǎng)的東西，勾引我兒子，你現(xiàn)在還跑我家抽煙來了，可樂是被你騙了，但你騙不了我！小婊子你成天裝的累不累，你跟你媽都一個樣，臭不要臉！


    這一年來，不管可樂的家人怎么對她，小白都忍著。但是那天可樂媽連她媽都沒放過，小白“騰”一下就火了，扯著嗓子吼，閉嘴！！你怎么說我都行??！你憑什么說我媽??！


    可樂媽愣了，這么久以來，小白一直都是逆來順受的模樣，她估計也是沒想到，小白居然會奮起反抗。這樣一來，她就更氣了，想都沒想抬手就給了小白響亮的一巴掌，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你還學(xué)會頂嘴了！一巴掌還沒解氣，可樂媽掄圓胳膊又是反手一耳光，邊打邊罵，我今天就是教訓(xùn)你怎么了！你要當我兒媳婦就得受得了我這份氣??！


    這兩巴掌，和之前小白媽打的完全不一樣。小白來找我的時候，兩個臉頰腫得老高，紅紅的指頭印觸目驚心。小白沒還手，她說不稀罕和這種人計較。其實我知道，她是顧及可樂。我拿了瓶冰啤酒給小白敷臉（原諒我家只有冰啤酒），然后打電話給可樂說了這事兒。


    可樂急匆匆趕來我家，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。他嘆了口氣問小白：你為什么在家里抽煙？

    我愣了，小白也愣了。可樂的第一句話，不是關(guān)心也沒有安慰，而是：你為什么在家里抽煙？

    小白咬咬嘴唇，心情不好。

    可樂很平靜，我們現(xiàn)在這種情況，你自己難道沒個數(shù)嗎？怎么會沒腦子到在家里抽煙？

    小白的臉色刷一下就變了。

    我推推可樂，你夠了?。⌒“啄樳€腫著呢你瞎啊。她抽煙還不是因為你媽嗎。

    可樂沒理我，只是看著小白，表情嚴肅又無奈，一碼歸一碼，我媽打人是她不對，但是你在家里抽煙確實不該。我倆在家的日子已經(jīng)夠艱難了，我媽那樣你也不是不知道，在家抽煙這不找事兒嗎？


    小白揚起頭，忍著眼眶打轉(zhuǎn)的淚珠，一字一句的說，對不起，是我不好。我忍了一年，不該現(xiàn)在才把本性暴露出來。不該在你家當牛做馬還甘之如飴。不該拼了命也要和你在一起。我不該……不聽我媽的話……小白哽咽起來，眼淚順著紅腫的臉頰撲撲直往下掉。

    我愛你，何曾懼過地獄的烈火，只怕時光將愛切出裂痕，煉獄中我望到你眼神冰冷。

    vol.24

    自從出了這事兒以后，小白就暫且先在我家住了下來。鬧成這樣，回可樂家也不合適，但是也不能回自己家，小白說不想讓她媽操心。想想也是心酸，什么叫自己的選擇自己扛，這大概就是吧。那段時間，可樂手頭剛好接了個項目，忙得昏天暗地，無暇顧及小白和家里的事，也就默許小白先在我家安頓了下來。


    小白剛懷孕的時候，我也這樣陪伴過她?？墒?，這次不一樣。那會兒的日子雖然艱苦，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，但她的眼里卻是盛滿了希冀的。而這次，小白卻跟犯了魔怔了似的開始酗酒，眼睛灰茫茫的一片，不再有任何生氣。


    小白喝酒猛，這我之前交代過。酗酒你們懂吧，老實說我也算能喝的，啤酒當水喝那是常事，雖說如此，可我不怎么喝白的，小白是白酒當水喝，那是真猛！她在我家翻箱倒柜了一通，找出來20幾聽啤酒，然后就下樓去了。15分鐘以后扛上來一箱貴賓雙溝，一斤裝的。


    當時我就瘋了，哆哆嗦嗦地開口，小白，咱們有事好商量……能用啤酒解決的事兒咱盡量不用白的，成嗎……


    小白自顧自地撕開箱子，提了一瓶雙溝出來，來，小煙，陪我喝酒，我喝這個，你喝啤的。


    那段時間我也不知道怎么過來的，倆女的，喝酒得用箱來計數(shù)。而且奇葩的是，咱倆喝酒都不用下酒菜，干喝，每天基本就是拿酒漱口。有一回老楊過來，看見各種殘存的尸體，直接嚇尿了，嘴里一直念叨，你倆太殘暴了……太殘暴，你倆還是女的嗎臥槽！


    小白喝的正興奮，老楊你來了，快快，喝什么你自個兒挑。


    老楊哆哆嗦嗦地坐了下來，我去，你倆……這是要逆天啊……你倆這么個喝法可樂知道嗎……


    我那會兒剛好喝上頭，一聽可樂就來火，要喝喝，不喝走人，誰讓你提那王八蛋的。


    小白倒是很平靜，取了個杯子給老楊倒酒，許是不知道吧，一禮拜沒聯(lián)系了。


    老楊說，弟妹，你別生他氣。他最近接了個活兒，據(jù)說成了能賺一大筆，可樂也挺辛苦的，為了這事兒忙出忙進，累得跟狗似的。


    少來！你們男人都一個樣，我喝高了，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指手畫腳，旁的都是借口，可樂這回就是他媽的不對！再怎么樣也不能幫著他家里人一起欺負小白?。?br />

    老楊反駁，這怎么能是欺負小白呢，可樂在外邊多辛苦你知道嗎？他這么拼死拼活的，不就是為了早點給小白一個家……可樂真挺不容易的……好歹體諒體諒。


    呸！我狠狠啐了口唾沫，他不容易，小白就容易嗎？都他媽體諒可樂誰來體諒小白?。∷麐屔热硕巫邮遣皇沁€得給她跪下認錯？！小白都在我這住了一禮拜了，也他媽沒見他可樂伸條胳膊過來關(guān)照關(guān)照?。?br />

    行了別吵了，小白舉起杯子，今天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，來來，喝酒。


    我和老楊心照不宣都沒再開口。小白酒量好，我們都快趴下了，她還沒什么反應(yīng)?？次液屠蠗钸@副熊樣，小白邊抽煙邊惆悵地說，酒量好也挺煩人的，想買個醉都是HARD模式。


    我徹底高了，迷迷糊糊地橫在沙發(fā)上，舌頭大得連話都說不清楚，小白，別這么縮……酒嘛，Suǐ嘛……喝唄！酒不碎人人自碎啊……


    酒不碎人，人自碎啊……


    vol.25


    那天我們仨都喝盡興了，但也確實碎了，碎得徹徹底底，粉渣渣的。誰也沒想到，可樂會來。小白去開門的時候，左手一根煙，右手半瓶雙溝，緋紅的臉頰氤著濃濃的酒氣?？蓸氛驹陂T口，提著一個榴蓮看著她。小白飛快地把手里的煙扔進水池，弱弱地開口，你怎么來了？


    可樂面無表情，我不在，你就是這么過的？


    小白沒說話。


    可樂放了榴蓮轉(zhuǎn)身要走，小白拉住他，為什么一個星期都沒消息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公司忙。


    小白低下頭，忙到連一個訊息都沒空發(fā)給我么。


    我看你現(xiàn)在過得不也挺開心的么，小酒喝著，香煙抽著?？蓸防湫Α?br />

    我想你……小白的眼淚一下就涌上來。


    不必了?？蓸匪﹂_她的手就要走。


    小白喝了酒，情緒收不住，眼淚拼命流，一邊哭一邊死命抓住可樂，你別走行么。可樂也是火大，轉(zhuǎn)身步子邁急了，小白本來就喝得暈乎乎站不穩(wěn)，一下就被拽住拖倒在地。


    我和老楊被這動靜吵醒，以為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，蹭地就從沙發(fā)上彈起來，一出門就看見小白躺在地上哭。老楊以為可樂打了小白，二話沒說擼起袖管就給了可樂一拳。


    可樂莫名其妙挨了一拳，更是火得不行，吼了一聲，你特么是不是有??！一記右勾拳招呼上老楊，倆人就這么在走廊里廝打起來。


    我傻了眼，酒也嚇醒了，趕緊把小白扶起來上去拉架。小白也一邊哭一邊上去拉，別打了。


    好不容易才把倆人分開，老楊氣喘吁吁，可樂一腳踢飛放在門口的榴蓮，指指老楊，指指我和小白，眼神冷得像冰。呵呵……這就是所謂我的兄弟，我媳婦兒。他啐了口血沫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
    小白已經(jīng)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沖上去死死抱住可樂不讓他走，不是這樣，不是這樣的，是誤會，你聽我說……

    奈何可樂在氣頭上，根本聽不進任何話，他一把推開小白，面無表情吼了一聲，滾！


    小白聽到這個字，身子一僵，隨即就軟了下來。


    可樂走了，小白哭成狗。事情發(fā)生的太突然，我整個人都蒙圈了。老楊眼睛那塊兒腫著，酒估計也被打醒了，疼得齜牙咧嘴，還不忘罵罵咧咧，王八羔子，下手忒狠了！小白拉著我，哭得眼淚鼻涕都顧不上擦，一直重復(fù)問我，小煙……可……可樂他……可樂是不是不要我了……小煙……他是不是不要我了……


    我愣住說不出話。


    時光匆匆，我還是我，在原地等你；歲月荏苒，你還是不是你，請你回頭，我還在這里。


    vol.26

    故事走到這里，似乎還不夠殘忍。相遇總是猝不及防，所以總是讓離開顯得蓄謀已久，可事實上，所有的關(guān)系，都是在一念之間就發(fā)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我似乎從未提起過可樂和小白的相遇，和每一段俗套的愛情故事一樣，他們在一個亂糟糟的趴體上相識了。當然，我不在場，只是曾經(jīng)零零碎碎聽他們講起來。


    可樂的一個學(xué)弟是小白的初中同學(xué)，過生日時組了個局，他們倆都在被邀請之列。飯局之后的續(xù)攤，壽星提議玩游戲，大約就是開飛機789之類的喝酒游戲，考慮到人多，還搖骰子分了組，就這樣，互不相識的可樂和小白被分到了一組。那天他倆運氣特別背，搖啥喝啥，可樂當然是不知道小白的酒量，只是單純的覺得讓姑娘喝不合適，所以一個人攬了所有的量，一滴酒都沒讓小白碰。小白看著可樂欲喝還吐的模樣，直覺好笑，想給他擋了幾杯，可樂也不許，一邊端起杯子一邊攔著小白的手，還特認真的說，姑娘家在外少喝酒，危險。之后小白頻頻想擋，可樂頻頻攔住，最后不負眾望被灌了個酊酩大醉，留小白一人傻了眼。也許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吧，小白就開始對可樂有了好感。


    當然，這是小白的版本?？蓸穼Υ耸碌拿枋鍪?，當天老子被一姑娘放鴿子，心情郁悶想買醉，隔壁一丫頭老特么跟我搶酒喝。。。


    我一直覺得，愛情最殘忍的地方在于，從它發(fā)生的最初就已經(jīng)到達巔峰。那種怦然心動，那種想要收割對方的強烈欲望，那種迫不及待想要到達未來的期許，都在戀愛的開始就已經(jīng)被預(yù)支，從此往后，再怎么走都已經(jīng)是下坡路。


    那晚之后，可樂的電話就沒再打通。小白的狀態(tài)變得很奇怪，一下子難過的要死，哭得好像要碎掉；一下又心情很愉快，可以跟我開玩笑，也能說起曾經(jīng)她和可樂之間有趣的事。也有安靜的時候，不怎么說話，也不掉眼淚，就這么靜靜地坐著發(fā)呆。

    vol.27

    當然可樂最終還是出現(xiàn)了，他來接小白的時候已經(jīng)是兩個星期以后，很奇妙，大家都沒有說太多話，可樂也沒再多提那晚的事。小白出奇的平靜，甚至沒問他這倆禮拜都在做什么，去哪了，只是默默收拾好東西。


    可樂接過小白的行李說，小煙，這段時間麻煩你了。


    我尷尬笑笑，怎么這么客氣，應(yīng)該的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我之前接的項目搞的差不多了，順利的話年底就能拿分紅，等我把手頭的事處理完，一定請你和老楊吃飯。


    我說，那就好，那就好。難為你這段時間這么辛苦，總算也值了。吃飯就省了，兄弟幾個別這么見外，最重要是你和小白要好好的，別再鬧別扭了。說著，我下意識的望向小白，她的眼神波瀾不驚，看不出一點悲喜。我心里一沉，總覺感覺不對勁。


    可樂笑著拍拍我的肩，不是見外，就是想和你們聚聚。


    我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，好好，過兩天我來聯(lián)系老楊。我又偷看小白，心里是一萬個不放心。我想起很久以前小白大著肚子，可樂來求我?guī)兔φ疹櫵哪莻€時候，總感覺彌漫了些物是人非的哀傷。眼看著可樂就要賺大錢了，卻總有滿城燈火，獨守廢墟的荒涼感。


    他們走以后我迅速給小白發(fā)了個短信，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。


    小白回我：不知道為什么，有一種感覺，我和他就要結(jié)束了。


    我看見“結(jié)束”兩個字，心口一緊，立即回復(fù)她：別瞎想，不會的，你們經(jīng)歷了那么多，怎么可能還會分開，放心吧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，可樂的項目不是落實了嗎，我還等著喝你們喜酒呢。


    小白回，恩。


    張嘉佳說：愛情是一道公式，消解誤會，排除懷疑，合并希望，生成相聚。那么多戀人守在等號兩邊，可你計算不出我，我也無法等于你。


    未來越來越遠，曾經(jīng)越來越長，愛除以時間，原來等于回憶。

    vol.28

    我一直都屬于悲觀敏感的人，在可樂和小白的故事里，我駐足張望了許久，跌跌撞撞，悲悲戚戚，即便故事從一開始就蒙上哀傷的霧霾，我卻仍然比任何一個人都期許他們能有一個完滿的結(jié)局。那段時間，我時常做夢，夢見我，夢見老楊，夢見可樂和小白，我們四個在街邊的長凳，舉著啤酒瓶看滿天的繁星。夢見可樂對小白大喊，媳婦兒，老子要賺大錢啦??！老子要把你娶回家！！夢見小白素凈的臉氤著靦腆的淺笑。



    你見過了山，才知道那是山；你見過了河，才知道那是河；你見過了愛，才知道那是愛；當然，你之所以會恨，恨也源于愛。



    忘了是兩個月還是三個月之后，可樂突然打電話給我：小白在你那嗎？我吃了一驚，不在啊。上回你把她接走以后我們就沒再聯(lián)系。我心里泛起一絲不安。


    可樂沉默了幾秒，小白不見了。


    不見？不見了是什么意思？


    我今天下班回來，人就沒在。柜子里的衣服什么的也都收走了，電話打不通，也沒回她媽那。


    怎么回事？？你們吵架了？


    沒有，白天都還好好的。


    那怎么會這樣，是不是又和你媽吵了。


    我爹媽都不在家，去武漢旅游了。


    你先別急，我來打打電話，你去她常去的幾個地方看看。有消息我們再碰頭。


    好。


    掛了電話，我突然想起之前小白說的“結(jié)束”，越想越不安，又給可樂回撥了一個電話。我說，你來，現(xiàn)在來我家。

    vol.29

    可樂顯得有些嚴肅，我問她小白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。他說沒，挺正常的，就是平常話不多了。前幾天倆人還討論到結(jié)婚的事兒。小白說，不想辦婚禮，簡簡單單請吃個飯就行了，沒必要大費周章。



    我跟可樂提了那天小白的短信，他沒說話。我說你之前對小白是過分了，說不定她積在心里呢，有時候女人就是這樣，有什么不痛快不會直接說。隔了半晌，可樂說，我從沒想過要跟她分開。我說，你和我講這些個沒用，你得和小白說，趕緊找吧，她平常也不怎么和誰聯(lián)系，能去哪兒呢。



    可樂突然問我，煙，你說小白會和我分開嗎。



    一霎間，我又恍惚了，想起幾個月前小白哭著問我可樂是不是不要她了，心里特別不是個滋味兒。我回過頭跟可樂說，不會的，只要你別拋棄小白，別對不起她。小白單純，跟你吃了這么多苦，就是認定你了。她肯定是氣還沒順，找吧，找到了好好道個歉，你倆在一塊兒好好過日子比什么都強。



    我和可樂兵分兩路，掃蕩了所有小白有可能去的地方，都沒找到。電話打不通，一條接一條的短信都石沉大海。眼看從下午找到晚上，快11點了還沒消息，我急得不行。我和可樂通電話，咱倆這樣找不是個辦法，這么晚了她肯定要找地方住，你去各個賓館碰碰運氣，我再看看她會不會去朋友同學(xué)家什么的借宿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好。


    掛完電話，我突然想到個地方，迅速爬上一輛出租車就往那趕。

    vol.30

    我打電話給可樂，找到了，在你倆以前出租屋邊的那個廣場上。你過來的時候去藥店帶點碘酒紗布云南白藥什么的。


    可樂問我，怎么了，她怎么了？


    我說，慘不忍睹，你來了再說。


    我找到小白的時候她渾身是傷，臉上，身上，被抓了一道道的血痕，滿身的淤青，眼角那塊又腫又紫。頭發(fā)亂糟糟，衣服被扯破了一塊，露出孤零零的胸罩帶子，地上躺滿了啤酒瓶。


    我伸手拉她：小白，小白，你這是怎么了？！你和誰打架了嗎？


    小白喝醉了，身邊有幾攤刺鼻的穢物，這是這么久以來，我第一次看見她喝吐。她看見我，咯咯笑出了聲，小煙，我完了，我完了。。。


    我脫了外套給她蓋上，忍住奪眶的眼淚，大聲地說，你他媽這是干嘛呢，什么完了，有什么事你跟我說，可樂馬上就到了，誰欺負你我他媽剁碎那狗娘養(yǎng)的！


    可樂？她瞇著青紫的眼，淚水止不住地淌下來，她死命抓住我的手，一邊強忍著抽泣一邊對我說，小煙，你要……好好的，你以后找對象，……千萬……千萬別學(xué)我，眼……眼睛擦亮，別找可樂那樣的王八蛋。說完，她再也忍不住，哭得整個人都蜷縮在地上，長長的頭發(fā)胡亂披散下來，沾上了不遠處的嘔吐物，小白渾然不知。


    我腦子一片空白，胸腔里的氣都要被抽空。我抱起小白，怎么了這是，你告訴我，到底發(fā)生什么事了?。?！可樂打你了嗎？！


    她搖頭，眼淚停不下來，根本說不了話。


    在這個廣場上，小白曾經(jīng)也哭過，她抱著可樂一邊哭一邊說：“我就知道……”在這個廣場上，可樂曾經(jīng)狠下決心做了要當?shù)臎Q定。在這個廣場，可樂曾說：“小白，馬上就是要當媽的人了，以后不能再喝酒了，知道嗎？”


    找不到了。腳步消失于塵土，眼淚消失于雨水，歌聲消失于呼嘯，我所惦記的一切，消失于時間。為什么有些路，怎么走都是辜負？

    vo.31

    小白給我看了她拍的照片，一張接一張，都是可樂手機里“10086”發(fā)來的短信。


    “在干嗎，這個周末來找我嗎？”


    “我想你，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你負責(zé)。一開始我媽說見見，我都根本沒在意，對不起，我不知道自己會陷得那么深。”


    “你們分手了嗎？她還要纏你到什么時候？我還應(yīng)該等到什么時候？”


    “我想我真的很愛你，這段時間我都瘋了，不斷回想那晚的事，一想到她還在你家，還和你睡著同一張床我就快瘋了。”


    我為可樂和小白設(shè)想過一萬種結(jié)局，也擔心過他們會因為現(xiàn)實的沉重被迫分開，卻從沒想到過是這樣，最殘忍，最直指人心的背叛。


    那次回去以后，小白就感覺可樂不對勁了，所以偷偷留意了他的手機，一開始沒找著什么可疑的。直到可樂洗澡的時候她翻到“10086”的短信，那一瞬間，她說，天好像塌了。


    她偷偷把短信都拍了照，記了號碼，然后把這號碼從可樂的手機里拉黑了，趁可樂去上班的空檔去找了那個女的。本來只是想問問事情的經(jīng)過，結(jié)果兩人沒談攏，那女的說小白不要臉，死纏爛打一個不愛她的男人，還自稱自己是可樂爹媽認可的兒媳婦。（相親認識的）小白被她說的火了，推了下那女的，叫她不要胡說八道。結(jié)果對方不是省油的燈，一個電話喊了兩個閨蜜就把小白給揍了。


    vol.32


    那晚的夜風(fēng)不再溫暖，涼颼颼的直吹進人心窩子里?？蓸饭蛟谛“赘?，月光打在他的側(cè)臉上，形成一道很深的陰影，我看不清他的臉。我揪起可樂的衣領(lǐng)，強壓住翻滾的怒火低聲問他，你他媽給我說說！??！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？？?。】蓸烦聊缓笞灶欁缘乩⌒“椎氖?，嗓子啞啞的，夾雜著濃重的鼻音，老婆，你相信我嗎？


    小白沒說話，可樂交代了事情的原委。小白賭氣走了之后，可樂他媽樂開了花，上躥下跳上趕著給他安排各種相親?？蓸烽_始不愿意去，他媽就哭天喊地，正趕上那時候他接的項目煩心，又和小白鬧著別扭，最后拗不過，他就去見了一個，就是那個“10086”，叫什么蓓蓓，姓什么我也記不清了，總之是ABB之類的疊名。


    見面第一回可樂就說了自己有女朋友，為了應(yīng)付爹媽所以才赴的約，回去該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，就說看不上他就行。結(jié)果那個蓓蓓一下子就被可樂“坦誠”的品格深深吸引了，認定了他是個好男人，回去之后就開始頻頻聯(lián)系可樂，但也沒說什么出格的話，就說做個朋友，可樂默許了。


    那天，在我家的互毆事件結(jié)束以后，可樂在外面喝了個爛醉，蓓蓓知道以后逛了大半個城的清吧去找他，最后給找著了。醉酒后的可樂胡言亂語說了很多他和小白的事情，蓓蓓更加覺得他就是個絕世好男人。


    然后，可樂說，等他第二天醒來時，就已經(jīng)是在賓館的床上了，當然，旁邊還躺了那個蓓蓓，殺千刀的蓓蓓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從沒想過要背叛，醉成那樣，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晚有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，可是蓓蓓一口咬定他們發(fā)生了關(guān)系。可樂慌了，一方面覺得對不起小白，一方面因為這姑娘是相親認識的，牽扯到家人更加難以交代，他怕蓓蓓和父母說了這事兒各方面都難以收場。但是后來蓓蓓說，沒想過要他負責(zé)，這件事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。那段時間他很亂，覺得對不起小白，也無法面對那個姑娘，他消失了幾個禮拜，本來想著等事情緩緩，再和小白坦白。誰知那蓓蓓開始表現(xiàn)的很正常，對話也很正常，后來不知怎么讓她知道可樂把小白接回去住了。她一下就發(fā)了瘋，發(fā)的短信也開始不對勁起來，說不到兩句就要求他和小白分手，于是可樂就把蓓蓓名字改成了10086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他知道事情要瞞不住了，本來這禮拜就打算和小白坦白的，誰知道她自己發(fā)現(xiàn)了，還去找了蓓蓓，更沒想到蓓蓓會打她。


    可樂拉住小白的手不肯放，咬著嘴唇努力想忍住眼淚表現(xiàn)的正常，可是話說出口已然是帶著哭腔，老婆，你會原諒我嗎。


    vol.33


    小白冷冷地抽回手，皸裂的唇邊纏著發(fā)絲，她說，可樂你知道嗎？引產(chǎn)的時候，我以為這已經(jīng)是這輩子我能經(jīng)受的，最大的痛了。直到今天我才知道，那個痛和現(xiàn)在比，實在……不足掛齒。


    我被你毀了，完了……我已經(jīng)完了……


    廣場沒怎么過，依然是滿眼流動的燈光，星光投下它可以到達的地方，不遠處的出租車?？吭诼愤叄紶栍新啡舜┻^呼嘯的風(fēng)，望一眼路邊鋪滿眼淚一片狼藉的愛情便匆匆走過?？諝饫餂鰶龅奈兜腊褧r間拉得格外緩慢悠長。


    可樂再也忍不住，他的哭聲好像低低的吼，小白你原諒我好嗎？我再也不等了，我明天就去跟家里說，我們結(jié)婚吧，把證領(lǐng)了，我明天就帶你走，再也不等了，好嗎？好嗎？？


    我不能……沒有你啊……


    小白想笑，可是她一咧嘴角，眼淚就蜂擁而出，XXX（可樂大名），我活了二十多年，就挨過三個人揍，一個你親媽，一個你情人，還有個我親媽，全是為了你。我跟你在一塊兒，除了遭罪就沒有過別的事兒。但是我不在乎，我沒想到現(xiàn)在……小白哭得語無倫次，你給我的，比她們?nèi)齻€任何一個耳光都更狠。我怎么也想不到，竟然是你……



    太遲，太遲了。遲的不是現(xiàn)實難以逾越的鴻溝，遲的是被時光浸泡的承諾；遲的不是被歲月侵蝕的愛情，遲的是不復(fù)存在的堅定和勇氣；遲的不是一個人多年的隱忍，遲的是委屈痛苦時你不在身旁。



    那天的最后，我和可樂把小白送上出租車，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，我不恨你。


    望著車消失在夜色里，我駐足張望了許久。我不恨你，這是真正的告別，告別那些無畏的時光，告別抵死不悔的愛情，繞了一大圈，你我都再次踏上無法回頭的歸途。


    我不恨你，因為我不再愛你。

    vol.34

    那晚之后，我便很少見到小白，更多的是陪著可樂。那段時間的可樂，格外安靜，也不再喝酒，更多的時候我和老楊只是陪他安靜地坐著。我們聊天的話題很單薄，我和老楊都刻意回避提起小白，反倒他總會說起小白的種種細微末節(jié)。許多個肅穆的夜晚，他的面容隱沒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表情，只是每每提起小白的時候，他的眼里會亮起一種格外奪目的微光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小白做菜不敢放鹽，總是燒出沒味道的菜。每次他大喊又太淡啦，小白都會舉著鍋鏟重重地敲他一下罵他重口味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小白不喜歡他每次上完廁所都不放馬桶圈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小白看上的一雙鞋子他沒買。


    可樂說，小白能喝酒遺傳她爸。


    最后可樂說，小白是不是還沒離開他。


    我扶著他的肩膀說不出話。老楊恨恨地開口，王八羔子，自己做的事兒就自己承擔。


    一轉(zhuǎn)頭可樂已經(jīng)紅了眼，他說，要是孩子還在就好了，我還是他爸，小白還是他媽。


    良久，他又嘆了口氣，我不是人。


    相聚又分離，莽撞又荒唐。青春不老，黑夜漫長。歲月輕狂，時間抵擋。地獄天堂，不知去向。


    vol.35


    小周和可樂的婚禮前夜，我宿去了新娘家里，和另外兩個伴娘。一晚上，小周和所有待嫁的姑娘一樣興奮不已，喋喋不休的和閨蜜們憧憬明日出嫁的情形，商討婚鞋該藏在哪里，明天該如何為難破門的伴郎團。有一瞬間，我忽然感覺她似乎不再那么面目可憎。我突然明白，過去和現(xiàn)在唯一相悖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主觀上的耿耿于懷。



    在他們分開之后，小白曾對我說，和可樂在一起的日子，有過快樂，心里卻總是悶悶的揪著，大概就是因為不是正確的人吧。相愛卻互相折磨，注定無法走到最后。分開的痛楚總會被時間沖淡，日子不會停，你總要繼續(xù)前行。



    我不知道小周和可樂是不是相愛，但這似乎已經(jīng)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，他們即將牽手走過今后所有的日子。相愛何須相守，相伴何須相愛。這他媽的，就是生活。



    婚禮當天，小周化了精致的新娘妝盤坐在閨床，寬大的婚紗遮住她微微隆起的肚皮?？蓸芬灰u西裝，胸口別著鮮艷的玫瑰。老楊帶頭破門，伴娘們嘰嘰喳喳地出題刁難。


    新郎！五秒內(nèi)說出三個你愛新娘的理由！


    可樂艱難地擠著門縫漲紅了臉，溫柔！美麗！善良！


    結(jié)婚以后錢誰管？


    全給老婆！


    飯誰做？碗誰洗？地誰拖？


    我我我！全是我?。?！我保證以后老婆最大！！老楊！塞紅包??！


    小周低頭笑靨如花。門外的伴郎團勢如破竹，黑壓壓的人群蜂擁而入，大家手忙腳亂地找鞋子。小周前夜特意叮囑我們，鞋子別藏得太難找，老楊翻箱倒柜一下就提溜了出來，焦頭爛額的可樂害怕再被刁難，一把抱起床上的小周就沖出房門。


    vol.36


    宴席上，新娘挽著她父親緩緩走過紅毯。追光燈打在她臉上亮晶晶的，雪白的婚紗襯得她愈加嬌艷，這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。臺上的可樂眼神切切，他即將牽走他的新娘，當然不再是小白，眼前這個與曾經(jīng)歲月無關(guān)的姑娘，是他孩子的母親，日后的伴侶。


    婚禮的司儀效仿西方牧師念誓詞，


    可樂，你是否愿意娶小周為妻，和她結(jié)為一體，愛她、安慰她、尊重她、保護他，像你愛自己一樣。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、富有或貧窮，始終忠于她，直到離開世界？


    伴娘服勒得緊緊的，以至于我不得不用力呼吸，好像要把肺頂穿。鬼使神差下，我傳了個短信給小白，最近好嗎？


    她回，還好。


    我深深呼了口氣，可樂回答：我愿意。


    一切都進行的順理成章。在青春的記憶里，曾經(jīng)飛揚跋扈，曾經(jīng)醉酒高歌，曾經(jīng)失聲痛哭，曾經(jīng)有個身影不破樓蘭誓不還。你從時光中走來，我在記憶中隱退，日日夜夜的描述刻畫成永恒的遺憾。


    婚禮上可樂喝得七葷八素，他拉著我和老楊的手語無倫次，不停說，兄弟，永遠的好兄弟……


    我說，可樂，你還記得我同意給小周做伴娘的時候你說答應(yīng)我一件事嗎？


    可樂搖著腦袋說記得記得。


    我說這件事就是好好照顧小周，一輩子。


    可樂拍著我的手答應(yīng)，好，好，我答應(yīng)你兄弟。


    回到席間，老楊湊到我耳邊輕聲說，你丫終于放下了？


    我問，放下什么？


    老楊故作神秘地笑，你丫是裝傻逼呢還是當我傻逼？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，你一直喜歡可樂，我知道。


    哈哈哈哈哈哈，我大笑著推了下他的腦袋，你特么才傻逼，少廢話，來跟老子走一個！


    杯中酒一飲而盡的時候，我收到小白的第二條短信。


    代我向他問好，新婚快樂。

    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