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風林海
　　夜，黑黝黝地覆著天幕，凌晨四點的小巷里還是一片寂靜，一股辛甜的異香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在小巷之上飄蕩，若有若無。小巷里，除了一盞初亮的掛在一戶人家屋檐下的白熾燈，別無他物。

　　三十多歲的李何坐在燈下，眉頭緊縮，他望著仍沉浸在黑色中的天空，順手拿了一片陳皮，放在嘴里嚼了起來。滿屋子都是陳皮的那種辛甘的香味，混合著鴨肉的醇香，兩種味道越來越接近，繼而合一，從李何身邊的蒸籠中隨著大塊大塊白色的霧氣一同涌出。李何被裹在了霧中，陳皮的味道滲入了肌理，也在味蕾間回旋。

　　搬不搬？李何咬了咬嘴唇。兒子君君馬上就要上小學了，這里的教育不算好。要是能送君君去市里小學，那孩子的起步，可就高了不少。

　　李何又拿了片陳皮，開始嚼了起來。他放不下的，是這家店。滿屋的陳皮香回蕩，從他爺爺開始，家里就是做陳皮鴨的，他家的鴨子肉酥軟，皮溢香，那股貫穿鴨中的陳皮香味，更是給原本單一味道的鴨子平添了多種口感的香味。一如陳皮既可入藥，也可成食材，變換著的。多年摸索出來的味道，讓他家的生意一直不錯，鄰近都知道他家的鴨子好，雖說是小本生意，可多少有個小康。

　　然而如果君君要去市里上小學，他定是要放下這里的生意，去市里謀生路的，那樣照顧起來方便。這陳皮鴨再好，但兒時生活局促，成日要給店里幫忙，一忙就是深夜的經(jīng)歷帶給李何更多的是辛苦和童年的缺失，他不想再讓君君過這種生活了。

　　蒸鍋底下的水鼓鼓的響了，李何聽到水聲，也不去看火候，繼續(xù)沉思著。此時鍋蓋突然開了，滿鍋霧氣蒸騰而出，李何忙抬頭。父親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。老人家身體不好，過了六十五便退下來頤養(yǎng)天年，平日里只是偶爾來幫忙，今天怎么來得那么早。

　　“爸?！崩詈芜B忙站起來招呼?！霸趺催B火候也都不看著了，這樣鴨子可要蒸老了?！崩细缚粗翦佌f道。

　　“剛出神了?！崩詈谓忉尩?，“爸，怎么不多睡會，這么早就來了?！?br />
　　“我怕也忙不了幾天了，多來看看?！备赣H說道。

　　“怎么會呢。”李何說道。他的確也有些放不下這店。他說不清對這店的情感，既覺得有些不甘沉寂于此，這些年，他一直有出去打拼的想法?？蓴?shù)十年的相處，這陳皮鴨的味道實在太熟悉，太親切而近乎于印入生命了。

　　“君君是該去個好點的地方讀小學?！崩细赶袷亲灶欁栽谀钪?，“你不說我也知道的，你們那時候沒好好上學，君君可得好好讀書，以后，不能就一直在這了的。”

　　“爸?！崩詈尾恢f什么是好。父親只是一直看著那蒸鍋，看著那盞昏黃的白熾燈，他的一生，就在這過去了。一生嗅著陳皮鴨香，不知是喜是悲。

　　“菜快好了。今天第一只，咱們自己吃?！备赣H招呼著李何，他趕緊擦了擦手，開始忙活了起來。

　　“出不出去，你最終自己打算?！备赣H坐在桌前說道，遞給他一雙筷子，“來，吃鴨子，做了那么多年，自己還真沒吃多少，你小時候不是整天嚷嚷著吃嗎？”

　　一盞燈亮在小巷之間，李何站在店口，小巷外邊，天漸漸亮。

　　點評：文章寫了一個普通人的煩心事，真實，真切。普通百姓這一生，謀的就是自己這一尺八寸的小小營生。再小的店，傾注了情感，也會變得無限大。再渺小的人生，有了煩惱，對于自己來說，也是一件天大的事兒。故事雖小，但卻契合了許多普通百姓的最真實的內(nèi)心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