寢室里的燈已經(jīng)關了，比平時早很多，因為張浩說他今天要告訴大家這一個月來，他早出晚歸，遠離組織，到底在干什么。他說這是個很長的故事，他建議今天大家早點洗漱上床，然后熄燈，不然他就不說。皎潔的月光灑在靠窗的桌子上，桌上散亂著四國軍棋的棋子，寢室里的所有人都已各歸其床，張浩說那我就開始了。
    張浩說你們知道會計一系有個叫王蓉蓉的同學嗎？就是那個挺苗條，瓜子臉，披肩發(fā)的女生。黑暗中有幾個人笑著答：“不知道。”張浩接著說，她們班教室就在我們班隔壁，我見過她幾回，覺得她長得特別好看，特別想追她。可是我們不在一個班，我沒有機會接觸她，為這個我想了好幾天，后來終于想到了辦法。王蓉蓉是走讀生，每天騎自行車來上學，我決定騎車跟著她，創(chuàng)造機會認識她。
    “怪不得你買那輛二手自行車，跟誰買的？多少錢？”這是張浩下鋪周海濱的聲音。張浩說這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開始了對她的跟蹤。
    黃偉問：“你說你早上兼職給人送牛奶，其實是去跟蹤王蓉蓉了是吧？”
    張浩說是的，我早上先騎車到王蓉蓉家的小區(qū)門口等著，等她出來，就跟在她后面騎到學校。
    黃偉問：“她家住哪兒？”張浩說住虹口區(qū)。
    “天哪！橫穿半個上海?。?rdquo;周海濱驚叫道。
    張浩說所以我每天5點半就出門了，我騎到她家要一個半小時，再和她一起騎來學校，又一個半小時。黑暗里響起一片驚嘆唏噓聲，沈珂說：“張浩你太有誠意了，那女孩要是知道肯定愿意和你交往。”
    張浩說她不知道，一開始不知道?？赡苓@就是愛情的力量吧，讓我不知疲倦。我這樣跟了她好多天，有一天發(fā)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。那天早上我看她從家里出來，就跟著她，她沒往平時來學校的路上騎，反倒向普陀區(qū)去了。我心想你不管繞到哪兒最終總得來學校上課吧，我就繼續(xù)跟。越跟，離學校的方向越遠，越遠我就越不甘心放棄，結果那女的騎到一個什么公司大樓里去了。我等了很久，她一直沒出來，我只好自己騎車回學校。
    回到學校，路過她們教室的時候，你們猜怎么著，她坐在里面聽課呢。我納悶她是不是把自行車扔那兒，自己坐車來的。后來找他們班一個女生打聽，原來她有個姐姐。張浩話音未落，寢室里爆發(fā)出一陣歡樂的哄笑。
    等笑聲沉寂下來，張浩繼續(xù)說，我很苦惱，每天跟著她上學放學，我有6個多小時在騎車，可我不知道怎樣讓她認識我。有天我終于鼓起勇氣追上她，跟她并排，問她：“你是立信的嗎？”她很疑惑地看著我點點頭，我說我也是。然后問她：“你也住在虹口區(qū)嗎？”她又點點頭，我說太巧了，咱們同路吧。就這樣，我們開始一起騎車上學和回家了，當然，她到家是真的到家了，我還得騎回來。
    周海濱問：“你們路上聊天嗎？感情有發(fā)展嗎？”
    張浩說剛開始的時候，大家都比較靦腆，話不多，時間長了，聊了很多。但是我們之間，是那種普通同學之間的感覺，她對我始終保持著距離感。在她生日那天，我做了件浪漫的事情，想讓我們的關系有一個飛躍。那天放學，我故意跟她說我有事不和她一起回家，其實我買了一支玫瑰花，放到了她的車籃里，為了不讓別人拿走，我還特意把玫瑰花用報紙卷起來。我的計劃是，躲在旁邊，當她驚喜地看見玫瑰花的時候，我就出現(xiàn)在她面前，送她一份生日禮物。
    “那個紅色牛皮筆記本是吧？用禮品紙包好的那個，不是還在你抽屜里嗎？”黃偉問。
    嗯，是的，張浩問答，事情和我計劃的不一樣。那天她回家比平時晚很多，要不是她的車一直在，我?guī)缀跻詾樗呀?jīng)回家了。我在車棚的暗影里等到晚上八點多，她來推車了，我已經(jīng)做好準備，她一發(fā)現(xiàn)玫瑰花，我就沖上去給她一個驚喜，可是……張浩停頓了一下，他感覺到黑暗里，大家正屏息凝神等他說下去。
    可是她把報紙卷著的玫瑰花拿起來，一眼都沒看，就扔在了地上，騎上車就走了。啊？寢室里一片驚訝。不知誰問了一句：“為什么呀？”張浩說，當時我失望極了，心涼透了，愣在那里。感覺就象被她當面拒絕了，她沒有一絲猶豫，沒有一絲為難，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，那隨手扔掉的玫瑰花，象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臉上，讓我的臉脹得發(fā)燙。我仿佛聽到她說：“張浩你別做夢了，我們不可能！”
    張浩嘆了一口氣，接著說，其實事實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樣，你們知道人總是容易悲觀，容易往最壞的地方去推測。后來我問過王蓉蓉，她說：“?。?！玫瑰花？我以為誰把廢報紙扔在我車籃里了呢。”有時候事情就是這么戲劇化，一個不經(jīng)意的動作，就毀掉了另一個人的希望，張浩說，我做夢也沒想到，那張報紙有那么大的破壞力。
    “后來呢？”沈珂問。
    后面幾天，我沒臉再去找她了，不明真相的我感到很羞愧，我覺得既然被她拒絕了，就別再糾纏人家。可是她卻來找了我，問我怎么沒等在老地方和她一起來上學。那時我充滿疑惑，心想一個這么年輕的女孩子，看起來這么單純，怎么可能有這樣深的城府。剛剛冷漠地拒絕了一個追求者，卻又來嘗試與他維持一個她設定好的情感距離。張浩說，我感到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間，這讓我的自尊很受傷。
    我不想再含蓄了，我告訴她既然拒絕了我，就別再裝腔作勢了。她很驚訝，不，應該說很驚奇，睜圓了眼睛問我：“拒絕？誰？”
    張浩說，看到她一副裝作無辜的樣子，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，長久以來的起早貪黑，每天保持專業(yè)車手的運動量所付出的辛苦，還有我那卷著報紙被拋棄在地上的愛情，象火山一樣爆發(fā)了。然后我對著王蓉蓉一刻不停地傾訴了快一個小時，從我看上她開始，到我深埋在心底的愛情，到每天騎車去接她晚上送她然后自己孤單地騎回學校，到跟錯她姐姐，到玫瑰花……張浩說，我想那天她真的是被我震撼到了，她看起來都傻掉了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    張浩一口氣說下去：然后她就和他們班一個叫趙什么的男生在一起了，我無意間充當了他們之間的催化劑。王蓉蓉和趙同學本來處于眉來眼去彼此試探的狀態(tài)，臉皮都薄，都不敢主動，然后我出現(xiàn)了。王蓉蓉在我的地下追求曝光以后，受到了驚嚇，也可能是受到了激勵，喚醒了她的勇氣。她效仿了我的勇敢，就在前天，她主動去向趙同學表白了，二人一拍即合，相見恨晚。而我的愛情還未開始，就已夭折，張浩說。
    寢室里一片寂靜，好像除了張浩之外的每個人都在回味剛才聽到的一連串的事情，腦海里翻滾著張浩所描述的畫面，連誰在鋪位上翻身的窸窣聲都清晰可聞。過了一會兒，黃偉突然說：“也挺好，至少你又可以睡懶覺了。”然后黑暗中開始七嘴八舌的熱鬧起來，有人說那個姓趙的坐享其成，有人說張浩的追求感天動地，有人說他們班有幾個女生還不錯……不知誰突然把燈打開了，晃得大家睜不開眼。
    “還是下棋吧？”周海濱撩開被子，坐起來提議，寢室里頓時響起一片附和之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