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飯，我給六六做的湯面條。這是我小時候的最愛，也是媽媽不多的拿手飯之一。按照豫東老家的做法，將雞蛋炒了，番茄炒了，放入滾水中再下面。吃的時候，雞蛋和番茄的味道淡了些，面和湯的味道卻出奇的好。面未出鍋時，遠(yuǎn)遠(yuǎn)就聞到香甜的番茄湯的味道。我記住了媽媽手工湯面的味道，只不知這臭小子會不會也如我一般。有時，一個家庭代代的傳承似乎就只是幾種熟悉的味道和幾句平實的話語。
　　六六成長中，偶有抱著他在床上戲耍，突然會想有一天他長大如我，兩三天不刮胡子就面目全非，我能見他一面或許都成了奢望，于是竟覺得眼前的相擁而眠竟如童話般的稀有和珍貴。
　　陸續(xù)地用筆記錄著六六的瑣碎，有時竟也覺得自己的無聊。賈平凹先生講，不要跟婦人談?wù)摵⒆?。在父母那里，沒有人會懷疑自己的孩子是世間的精靈?？蛇@種慣用的筆記式的寫法也引起了我的不爽。我試圖去用另外的方式記錄和表述，而非只是流水賬的記載?？晌野l(fā)現(xiàn)自己似乎在只是記錄的面前就已經(jīng)手忙腳亂了，常常覺得頗有意思的場景、言語和瞬間的感受，過上一兩天就全然不記得，這仿如做了一夜異常精彩的夢，早上醒來除了滿眼的眼屎之外，已全然忘記。
　　近些日子，六六似乎懂事了，也似乎開始慢慢地反抗，有了自己的想法。有時他會說，你都不讓我看電視，還說我不收拾自己的書，你再這樣我就不讓你當(dāng)我爸爸了，也不用你的手機(jī)看動畫片了，也不跟你去參加活動了，也不跟你去伯伯工作室玩了，看你還說我不。哼。有時，路過賣小吃的地方，他會說，爸爸你給我買好吃的我就吃，你不給我買好吃的我就不吃；路過玩具店，他就會說，爸爸你給我買玩具我就玩，不給我買玩具我就不玩。像一個正熱衷于造句游戲的小學(xué)生，用這種表述方法透露著他的思考。晚上，去工作室玩的畫家們給他吃冰淇淋，他也能自己主動地拒絕，說叔叔今天我已經(jīng)吃過一個了，再吃喉嚨就會發(fā)炎的。贏得一片贊譽(yù)。
　　小孩子是有著屬于自己的思考方式，這種思考表現(xiàn)之一就是口頭的表達(dá)，因大人和小孩的思考不一樣，小孩語言表達(dá)出來以后因為與大人的差異性，才顯得頗有趣味。一天，西安城南大面積停電，從幼兒園回家路上大十字的燈也壞掉了，四五個交警依次指揮著交通。六六說，爸爸快看這么多警察在指揮交通。我說，就是的，因為紅綠燈壞了，有他們指揮車輛就不會亂開，也就不會堵車了。六六很認(rèn)真地說，可是他們每人一個哨子，吹得我都糊涂了。我只好笑著說，你本來就是個糊涂蛋。
　　那日早上，我在衛(wèi)生間幫六六洗臉，洗過臉洗過手之后就拿起干毛巾去擦臉，然后就準(zhǔn)備拉人往外走。突然意識到少了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，就又拿毛巾去擦手。六六說，爸爸你剛才是不是以為手都擦過了呢？我不好意思地點頭說，是的。六六接著說，你是不是腦子不夠使呀？
　　岳父坐飛機(jī)要去云南二姐家，暫住西安幾日。吃過雞蛋湯面的六六去里間找外公，外公一直在看抗日神劇，六六覺得無聊，又走回來看著我光著上身趴在床上寫字，就說，爸爸我給你踩背吧。我說，我正在寫字呢。六六說，你在寫作業(yè)嗎？我說，我在寫你。六六不好意思又很高興地笑著，說聲，呃。為了不打擊他的孝心，我又補(bǔ)充說，等我寫好了，你就來踩背，現(xiàn)在你先自由活動一下。六六躺在床上，雙手墊頭，似乎有些無聊。我說，你可以把剛買的《動物王國》那本書看一看。他嘴里嘟囔著說，這幾天，我都可喜歡看書了。一邊把嬌嬌阿姨的耳機(jī)掛在自己的脖子上，很滿意的樣子，一邊慢慢地朝書架爬去。
　　待我文章就要寫完的時候，翻過一陣書的六六似乎再次陷入深深的無聊之中，再一次躺在床上，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床的一角，垂下來的兩條腿來回地擺動。
　　我放下手中的筆，合上速寫本，伸直了身腰，趴在床上。喊了一聲，劉師傅！噯。踩背！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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