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師不利

    每個大學里都有這樣的女生，男生都認識她，關于她的故事口耳相傳。葉晴就是這樣的女生。

    這些，本來和我沒有太多關系。我是個書呆子，我最大愛好就是看書，天天泡在圖書館，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、書中自有顏如玉。直到那天，我去食堂吃飯，捧著一本書邊走邊看，冷不防撞到一個人。我抬起頭正想道歉，卻不由目瞪口呆，世間竟有這么美麗的人兒！她沖我瞪了一眼，便揚長而去——連生氣的表情都這么讓人心曠神怡！

    她是誰呢？我看見同宿舍的劉亞鵬，急忙把他拉到窗邊，手指追著那個遠去的曼妙背影：“快看，那邊有個很漂亮的女生！”

    劉亞鵬將頭探向窗外看了一眼，便用一副你很沒見識的語氣說：“那不是葉晴么，你真是少見多怪?！?/p>

    從那以后，我每天都去葉晴去過的那間食堂，希望能與她相遇。我好像突然之間開竅了一般，我明白，我對葉晴一見鐘情了。

    追求葉晴的第一步，我經過深思熟慮給她寫了一封情書。在信中，我用滾燙的文字，表達了我對她的愛，寫到動情處，我被自己深深感動，我以為她也會像我一樣感動。然而這封信發(fā)出去后，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。

    第二步，我要讓葉晴知道，為了愛，我是可以為她做一切的。

    “我沒有什么需要你為我做的。”在公共教室外面的走廊上，葉晴明確地表達了對我的拒絕。我想這是因為她還不了解我。

    這樣一想我便釋然了，開始尋找一切機會與她接近。她去吃早餐，我也去吃早餐；她去自習室，我便跟去自習室；她去上廁所，我……便等在門口。終于有一次，她突然停下腳步，猛地轉過頭來，不勝其煩地說：“你是不是有??？能不能不要跟著我！”

    班上的同學開始對我指指點點，與我關系好的便在私下勸我：“你們不可能的，她那種女生與你根本不合適，她要一個壞男人才罩得住，你這種天天向上的……”同學這樣說，也不知道是損我還是贊我，而我卻茅塞頓開。

    我依舊跟著她，她依舊當我是透明，我卻堅信有一天，我會讓她“看”到我。

    那一天，機會終于來了。葉晴在學校門口買燒烤，被幾個校外的小混混糾纏。我站在一旁，不知哪來的勇氣，隨手拿起一個掃把，沖那幾個小混混掃去。頃刻之間我們混戰(zhàn)起來，第一次和人打架我很得意，終于有機會讓葉晴看到我“壞”的一面了。

    這時候，不知道是哪兒來的磚頭，拍在我頭上，我只感覺大腦“轟?！钡囊宦?，便面帶微笑地倒下了。

    不知昏睡了多久，我在疼痛中慢慢醒轉過來，迷迷糊糊看到面前一個人影，呵，葉晴！正想伸出手去，卻聽見對方說：“小杰，你怎么搞成這樣？”

    我頓時徹底清醒，站在我面前的不是葉晴，而是我母親。

    事與愿違

    我在醫(yī)院住了整整一個星期才出院，可母親卻不肯回去，她說她在這個城市找了一份工作，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。

    我回到學校，第一件事是去找葉晴，她對我的態(tài)度依然冷淡。她說：“拜托你不要浪費時間了，我是不會喜歡你的?！?/p>

    “可我發(fā)過誓，一定要讓你喜歡我?！蔽夜虉?zhí)地說。

    “是么？”她輕蔑一笑，“你能為我跳那個湖嗎？”她指著人工湖。那是最寒冷的冬天，我二話不說，脫下外套就往湖里跳。等我凍得皮膚發(fā)青爬上岸的時候，她早已不見蹤影。當天晚上我得了重感冒，又進了醫(yī)院。母親幫我拿的藥，這一次她沒說我什么，但是她的眼神無奈又心疼?？晌疫€是不想放棄。

    沒想到葉晴會主動來找我，她說：“好吧，看得出你很喜歡我，既然如此，我就做你的女朋友吧。”

    說著，她便將手放在我手中。

    我目瞪口呆，人說女人心六月天，這變化也太快了吧。

    我一直希望追到葉晴，可當她真的答應做我女朋友的時候，我又覺得手足無措。面對她的時候，我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，手腳該往哪里放，我怕一不小心，又被打回原形。

    葉晴比我大方：“你不要怪我一開始對你那么冷漠，我是有苦衷的?！彼盐?guī)У綄W校附近的一個小區(qū)，用鑰匙打開一個單元的房門。

    屋里一股難忍的臭味撲面而來。葉晴帶我走進主臥，我看見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病人，我感覺到那臭味就是從那里傳來的。葉晴卻撲上去喊：“媽！”

    葉晴的媽媽在床上一動不動，只是虛弱地抬了拾眼。然后葉晴動手掀開被子，被子下面一片狼藉，床單上沾滿了排泄物。我站在那里，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。葉晴說：“你還愣著干嗎？快來幫忙！”

    我強忍住惡心，幫助葉晴把她媽媽抬到沙發(fā)上，然后將臟的床單、被套一一換下。當這一切忙完，我們已經是滿頭大汗。我無意中低頭看到衣服上沾到的屎尿，再也忍不住沖到衛(wèi)生間嘔吐起來。

    葉晴跟了出來，輕聲對我說：“我以前交的男朋友，他們追求我的時候都很熱情，可當發(fā)現(xiàn)我家里有一個需要照顧的高癱病人，最終都落荒而逃了。林杰，你不會跟他們一樣吧？”

    我一愣，連忙說：“不……不會?！?/p>

    是我太高估了愛情，太低估了承諾。我只是沒有料到之后的日子，我們每次約會，都是在那個臭氣熏天的房子里，而每次約會的節(jié)目，就是給她癱瘓的媽媽清理排泄物、洗床單、做清潔、喂食……

    這樣堅持了七八天，我終于受不了了，那天趁葉晴出去天臺曬被單的時候，我悄悄地離開了那里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葉晴會怎么想我，只是，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情。

    大愛不言

    從那以后，我有意繞開過去常常徘徊的那條校園小路，避開葉晴會去的食堂，好在很快就大四了，我參加了實習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。

    轉眼很多年過去了，我參加工作，談了戀愛，結婚生子，算是一個有房有車的成功人士。偶爾我會想起大學里那次荒唐的戀愛，覺得自己那時真是太無知幼稚了。

    后來，在一次宴會中，我竟然遇到了葉晴。她依然像大學時代一樣的美，我向她打招呼，為當年的事向她表示歉意。

    她朝我優(yōu)雅地微笑：“你不用說對不起，你并沒有傷害到我。當年，我之所以會接受你，并不是因為喜歡上你，而是因為你母親。”

    我吃了一驚，問：“這件事和我母親有什么關系？”

    “那天，你跳湖以后，你母親來找我，她說你從小到大都是這么固執(zhí)，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要得到。她怕你想不開，要我?guī)退@個忙?！?/p>

    “所以你故意接受我，其實是想讓我知難而退？可是你母親……”我仍然疑惑。

    “我母親是真的，她是因為救我才癱瘓的，那天，一輛醉駕的車開過來，母親在最危險的時刻推開我，而她卻永遠站不起來！我之所以會答應你母親演這出戲，因為感動同樣的母愛。也是因為我母親，你母親答應我，我?guī)退@個忙，她會在我上課的時間無償照顧我母親。她真的做到了，你偷偷逃走之后，接替你做那些你嫌臟的工作的是你母親，她一直堅持這份承諾，一直到兩年后我母親去世?！比~晴說著眼眶紅了。這一刻，我才明白，為什么當初母親說在這個城市里找了一份工作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，匆匆忙忙地離開宴會現(xiàn)場，我的腦海中回蕩著葉晴的話：“誰都會說我愛你，但是做起來卻那么不容易，世界上最愛你的人，是那個在沉默中為你付出的人，世界上最偉大的愛，永遠不會那么輕易地說出口……”